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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0章（第1页）

李侍尧今天一直都在发闷，今晚送别刘墉，几乎没有说话。上午在军机处听得小军机乌拉苏递了个悄俏话，叫他谨防有人&ldo;砸黑砖&rdo;，说内廷过来消息&ldo;口风不好&rdo;。什么&ldo;黑砖&rdo;又是什么&ldo;口风&rdo;却一点也摸不到头脑，他带兵打过仗，又干过铜政司&ldo;银台&rdo;，出任巡抚又当总督，管钱管物又管人，一向雷雳风行杀伐决断刚明，得罪的人到底是谁，有多大来头，又是什么事由，一时心里乱麻一样，理了多半天也毫无头绪。直到纪昀点名问话，才觉得自己心思太重，连眼前的场面都顾不上了。趁着几句笑语他稳住了心思，说道：&ldo;我有几句萏荛之见。请二位中堂酌定。既然出了泥石流的事，运银子万不能等春天，春暖冰化，道路更难走。随赫德要六十五万，是打着虚头的。因为户部不比兵部，给银子从来掯勒，&lso;漫天要价铺地还钱&rso;，预备着你拦腰一刀。这一层不必向随某人挑明，只说各处用银子多，请将军体恤户部难处，戴顶高帽子给他，银子四十五万即刻拨去，实在不敷用再补。在天山招募民工那是扯淡。建议随将军把这银子补入军费，赏给军健补进伙食，那些兵就是强劳力，一个顶得三个民夫，又有赏银又打牙祭，当兵的没个不欢喜的。这么着，天山大营准没话说。&rdo;

一顿话说得纪昀连连点头，连福康安也暗道：&ldo;父亲说李侍尧浑身是计，果真不假。&rdo;刚绽出一丝笑容，于敏中说道：&ldo;皋陶说得切实中的，既如此，先拨四十万去用，不够了再补。就是盗户的赈恤，也不能太大方，有些毛病是宠出来惯出来的。每次都打得富富余余的，宽了又宽，骄纵出来不得了。&rdo;这话原也不错，但谁都知道福康安赏赐士兵最&ldo;大方&rdo;，动辄千两万两挥金如土，是有名的&ldo;威福将军&rdo;，此刻说来，竟似专门指责他的，连带着前头的话余波未息，于敏中不知不觉已连连伤了福康安，福康安倏地收了笑容，虽不动声色，眼中己闪着阴寒的光波。纪昀现在名位还在于中敏上列，听他言词不逊，连个商量也没有，也是一阵不快，转脸问道：&ldo;世兄，你看怎样？&rdo;

&ldo;我还想听听于中堂补给芜湖道的事怎么安排。&rdo;福康安端坐不动，一脸假笑说道：&ldo;当时刘司寇被围在皇路集，我在曲阜代皇上祭礼，告急信传到我那里，江南大营驻兖州的营兵调了二百五十名，加上府衙、泗水县衙的衙役，还有我的亲从马弃，共是五百人。饷银是我借的，责任也是我的，所以也很关心。&rdo;

于敏中眼皮急速跳了一下：&ldo;什么？五百人，五万饷银？！&rdo;福康安脸上笑容不改，笑道：&ldo;是！怎么，多了么？&rdo;&ldo;多了。&rdo;于敏中这才留意到福康安神气不对，满脸的傲慢简直毫无掩饰。他当然知道福康安&ldo;圣眷优渥&rdo;，但他自己生性本就是个刚愎人，&ldo;守正不阿难为强曲&rdo;是乾隆给他的考语，福康安这样恃宠骄纵，不能向他委屈下气，因不紧不慢说道：&ldo;一百两银子是小康人家的一户家产，阵亡有功人员也只是这个数。你这样赏银，天山的随赫德，还有兆惠海兰察都照此办理，把圆明园卖掉也不够用。&rdo;

&ldo;就是要给征剿士兵一个小康，就是要按阵亡人员赏责！&rdo;福康安扬着脸垂着眼睑，满都是&ldo;&lso;就是&rso;要顶你一下&rdo;的神韵，口气硬得像钉子，措词却不肯失礼：&ldo;于中堂，大军征剿与小队奔袭是不一样的。泗水县暴动鲁南鲁西震动，不但饥民，也有教匪四处煽风点火。我接报是&lso;四千暴众&rso;，一夜奔袭到达，已有两万人围攻一那是人海！桑叉、菜刀、斧头、镰、铡、锄、镐举得树林一样！敌我众寡如此悬殊，不甩银子激励士兵用什么？我发银子时就大喊&lso;按阵亡的例发给赏银，冲到那个高台上去杀人！&rso;老实说，我至今还有后怕，后怕许的银子少了呢！于中堂，万一扯旗放炮，各地白莲教香堂聚合起来，朝廷不知要耗几百万库银才能平息下去！&rdo;

众人此刻都听得目眩神摇一阵阵心悸，李侍尧想起刘墉在天街的活，和福康安说的印证，不禁叹道：&ldo;山东人真难惹。&rdo;&ldo;不错，&lso;坑灰未冷山东乱&rso;千古名唱，岂可掉以轻心？&rdo;福康安道：&ldo;要人家卖命，就不能吝惜买命钱‐‐这就是福康安的章程。&rdo;和珅紧接着凑上一句，&ldo;福四爷处置得是，这事一是干得快，二是铲得净。不单是个军事，弥乱于初萌，剪暴于俄顷，化小银子省了大银子，有政治、有经济之道。&rdo;说罢，看一眼纪昀、于敏中，身子向后靠了靠，&ldo;国家在西部用兵，中原不能后院失火，这次去山东，除了泗水，其余的州府主要着意留心赈恤，看似费了，长远说是省了。&rdo;

&ldo;听来倒是惊心动魄的。&rdo;于敏中自嘲地一笑，&ldo;不过芜湖的银子还是照数给吧。不是我勒掯吝啬，用钱地方太多了，到捉襟见肘肘候儿着急就迟了，山东的事也不要弄得风声鹤唳，左不过是些么么小丑跳踉作乱，乌合之众能成什么气候？不但山东，还有江西、贵州、山西、河南、淮北，哪年不瞩免几百兆粮食？皇上仁德年年免赋，库入自然减少，用项又年年加增没有底没有头。上次见皇上，旨意再三谆谆告诫，不能寅年吃了卯年粮，我也是不得已儿。&rdo;

朝廷开支浩大，这谁都知道。但福康安听着却左右不受用。谁&ldo;风声鹤唳&rdo;？又是什么&ldo;乌合之众&rdo;？惊心动魄还来个&ldo;倒是&rdo;！在在处处都似在说自己张大其辞哗众取宠，因冷笑道：&ldo;有些事坐在翰林院永远想不懂，坐在军机处也照样懵懂。寅吃卯粮我也晓得不好，那和大头兵们有什么干系？国库空了，老百姓穷极了，银子是谁吃了？该问问那些黑了心的墨吏！整顿不了吏治，民不聊生国将不国，恐怕相公们难辞其咎。财库匮乏，扫一扫外省督抚们的库fèng儿只怕也就够了。随赫德跟随家父练兵多年，不才也和他十分相熟，他不是个说假话的人，请二位中堂留意。&rdo;说着看表起身端茶一饮，&ldo;家父卧病沉疴，侍奉汤药不敢久废，少陪了。&rdo;向众人团抱一揖，拿起脚便走。和珅见众人尴尬坐着，一笑起身道：&ldo;我代崇如大人送送。&rdo;便随出来，已见福康安站在东院门首，挺立着喊：&ldo;胡克敬，给我备马！&rdo;一回身又对和珅道：&ldo;不敢劳动相送，两个相爷在上头，你还回去陪他们！&rdo;说着，胡克敬已牵着马出来，便往外走。

&ldo;四爷别生气。我在旁边听着，是话赶话的误会了。&rdo;福康安的步子跨得很大，和珅几乎是碎步小跑着紧随，口中紧忙赔笑说话，&ldo;要是傅中堂、桂中堂在，断不至有生分的。纪中堂向来管的礼部，于中堂又是生手，文治上头是好的，军务上头真的是懵懂。他刚来军机，不但理事儿不能有疏漏，也还要有所建树才能立起威信。四爷您得成全他……&rdo;

&ldo;呸！&rdo;

&ldo;着看，看看，还是生气了不是？&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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