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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9章（第1页）

&ldo;当仁不让么‐‐你该坐这里，不要让了。我估着你还要一刻才得来，他们还有事要回去商办，就作主先坐下说话了。&rdo;

&ldo;没干系没干系。&rdo;和珅笑着一揖入席，接过衙役献上的茶，说道：&ldo;要不然还能早一刻回来呢！有两个师爷带家眷住京，几个婆娘拖着不让拿人，又吵又闹，杀猪价哭啼撒泼儿叫撞天屈，说她们男人&lso;是正经人，花酒都不许他吃，哪有逛窑子的事？&rso;又说要撞景阳钟告顺天府……好容易我才哄住了……&rdo;纪昀笑道：&ldo;你怎么哄人的？&rdo;和珅道：&ldo;我说你们真是一嘴吃个砂锅‐‐只知道脆不晓得牙碜！你们告过御状没有？那都是冤沉海底死绝命亡万般无计昭雪的人才肯走的道儿！先在刑部门口拦轿，扒掉裤子光屁股揍三十棍，再滚钉板背状纸，没准儿还不接你的状子，官司打赢了你还落个&lso;以民告官&rso;发配出三千里去苦役‐‐你们男人也就是个风流罪过，犯事儿极小，过堂取保平安回家，照样吃饭过年‐‐你们这么折腾，本身罪过比你男人更大！来，她们抗拒官府，咆哮阻扼公务，统都给我拿下！‐‐这么一哄，都不闹了。&rdo;

说着众人都笑，和珅看那席面，虽然热香流溢琳琅满目、满桌都是碟子，什么青芹拌莲菜片儿、苹果片、桃苏、清蒸苏肉，还有五香鱼、干贝烧菜心、水晶虾、白斩鸡、炖火腿、烧二冬、烩三鲜诸类各色，没有什么贵重菜，通算也就值二两六七钱的光景，只正中摆着一个盘龙汝瓷扣盌，莹白如玉的糯米扣碗儿上面嵌满了小红玛瑙珠子似的樱桃，名字叫得好听&ldo;雪山红玉&rdo;，其实也应不贵，只盌提耳处贴着明贵标签，上边写着&ldo;xx厨子敬制&rdo;，&ldo;座&rdo;在紫檀木台座儿上格外出眼，一望可知是御赐的膳菜，和珅顿时明白了，不是纪昀、于敏中小气，既然皇帝赏菜，别的菜都不能比它更贵重。见刘墉起身小心夹了一粒&ldo;红玉&rdo;，忙也照样办理，其余众人也都依样葫芦，这才大家随意。

座中诸人都是位极人臣的中朝贵介，人人要讲规矩摆气度，于敏中、和珅、郭志强三人还是头一次与纪昀等人同桌就席，又有个&ldo;礼送荣行&rdo;的昀题目在里头‐‐这样的筵席永远都是摆摆样子而已‐‐宁可&ldo;吃过&rdo;了回去再吃也断不肯在这里饕餮饱餐的。因此，刘墉动箸、纪昀劝菜，大家也便动箸、寒暄让菜，都像提线木偶般僵板呆滞，三巡敬酒&ldo;一路风尘保重&rdo;糙糙具食，刘墉说声&ldo;方便，多承厚意&rdo;便起身，众人也就纷纷离座，都&ldo;饱&rdo;了。

&ldo;于易简昔年和我曾一同受教于黄老先生英年征君。那时文章人品也都还好。&rdo;一时撤席散坐，于敏中拈须叹道，&ldo;谁知世间物情鬼域为幻，说变就变了。三位大人去，万万不必和他客气，查出眉目就拿人抄家，着我狠狠地揍他！他这样不争气，真叫我扫尽颜面，辱没祖宗败坏门庭，想起来就气恨悲苦。可他毕竟是我的弟弟，待到结束，我还是要去求皇上恩典，保不住他也是他的命，一碗凉浆水饮我还是要送他的……&rdo;说着，泪水已经涌眶而出。众人无可安慰，都只黯然不语。刘墉不能沉默，叹道：&ldo;中堂不必过于神伤，这话我听着也觉心酸，目下先要把案子查明，国泰婪索属案贪贿不法，于易简有多少染指还不甚了级。他是布政使，国泰卖富鬻缺，没有他作怅什么事也办不成。倘若只是媚上逢迎，那就只是另案处分的事，如果陷得根深，兄弟只好待谳明之后去向皇上求憎，公义要明白，私谊权衡。于大人见得是。&rdo;钱沣忖度着，原以为于敏中必定要痛斥于易简，一味&ldo;严办&rdo;口风，撇清自己塞住众人的口，听他说得有理有致有情，且是沉痛诚挚，也不禁心里一阵空落，徐徐说道：&ldo;刘大人这话也是我心里要讲的言语，就是亲兄弟，也有柳下惠、柘之分。他早已独立门户，又远在千里外做官，近墨染皂只能怪他自己不修德品。于大人方才说的，学生听了十分感动，足见大人风节，也知大人情怀。&rdo;

和珅原是最能帮闹凑趣儿说话的，俗语说的&ldo;混子&rdo;，能把场面搅得热闹欢悦起来，但此刻几次欲言三缄其口。一是觉得了自己&ldo;不上台盘&rdo;，这么得体有分量的话措词不来，自惭形秽&ldo;太俗&rdo;；二是&ldo;副钦差&rdo;身份局定了不能乱说，更要紧的是他袖子里鼓鼓囊羹还塞着些&ldo;不好意思&rdo;的东西，无论如何带着鬼祟，&ldo;人话&rdo;不能说得气壮，憋了半日，绷出一句话来：&ldo;请中堂放宽怀些。&rdo;于敏中却转了话题，偏转脸问郭志强：&ldo;方才你和福康安赶来，说有事要禀，是什么事？&rdo;

福康安腾地苍白了脸。他的大名从来还没人敢这样直呼过，在座的纪昀一向叫他&ldo;世兄&rdo;，刘墉以下从来都是称字而避名，&ldo;福四爷&rdo;、&ldo;福爷&rdo;、&ldo;四爷&rdo;，连乾隆本人，私地时常也叫他&ldo;康儿&rdo;。他立有军功封着侯爵，身在一等待卫之首，素来心志高傲，一心出将入相，图绘紫光阁名垂竹帛。于敏中这样粗疏，直是视他一个相府衙内，他的自尊心被于敏中轻轻一刺，立刻滴出血来，嘴角吊起一丝冷笑，偏脸对郭志强道：&ldo;你给他禀。&rdo;众人立刻鸦雀无声。

&ldo;有两件事要禀纪中堂、于中堂。&rdo;郭志强在压得透不过气的沉默中说道，&ldo;一是随赫德从天山大营给户部发来谘文，秋天发了泥石流，从天山到乌鲁木齐有一千多里道路冲坏了，得赶紧维修，这笔银子已经拨过去一半，就再拨完了也不够使，请示从军费外再调拨二十万两，总计是六十五万。这个时候正是冬天，部里想着春天雪化后好走路，随赫德又给傅中堂写了信，说没有现银招募民工极难。傅中堂现病着，就由四爷带我过来了‐‐这是一件。&rdo;他舔了舔嘴唇又道：&ldo;再一件是芜湖粮道发来的，福四爷去年九月带兵弹压泗水县张鲁贤父子倡乱不变，从粮道上借了饷银五万两，现在亏空银子得赶紧补上，芜湖粮道去年上缴库银四十八万，有旨意明年春天备荒，备荒的银子稍有短缺，道里能自己设法，但旨意里说泗水等地民风刁悍易于生变，大兵刚刚征剿过，&lso;盗户&rso;要加意抚恤防范，不要等春天时措手不及，这样算下来，户部应得拨给芜湖道十万银子才能弥补差使。请中堂裁度。&rdo;说着，双手捧上一叠文书请纪、于二人过目。

纪昀接过来只看看封面便交给了于中敏，笑道：&ldo;到处都在伸手要银子，银子真是好物件啊！往常都是簿中堂料理这些事，后来又是阿桂，我这大学士只讲琴棋书画，不问摸爬滚打，要多听听众位的意见，福世兄你有什么章程？还有侍尧，今晚怎么这么寡言罕语？&rdo;话音刚落，于敏中问道：&ldo;什么叫&lso;盗户，？&rdo;

&ldo;盗户就是匪属。&rdo;郭志强道：&ldo;还有从匪造乱的人家统称&lso;盗户&rso;。这些人都是赤贫，又都信奉邪教，互相串通联络救护，一家有事百家呼应。所以极易受人煽动铤而走险‐‐我在山东当过县丞，听见&lso;盗户&rso;两个字，衙门里无大无小一齐头皮发麻！&rdo;纪昀笑道：&ldo;老于没读过《聊斋》么？里头写一个狐狸精，已经让道士收进葫，芦里，还在里头大叫&lso;我盗户也！&rso;&rdo;几句调侃，本来已经常了戾气的屋里氛围顿时一缓。大家都笑了，只福康安一脸漠然，双手按膝端坐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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