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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8章（第1页）

岳钟麒四人忙退出来到隔壁去换衣服。王八耻昨夜就备好的，早已进来，替乾隆脱褂换袍。戴了顶黑缎瓜皮帽；驼色夹袍穿上，也不系腰带，坐在椅上，由王八耻跪在地下换掉青缎凉里皂靴，穿了双黑市布起明检布鞋。转眼间，已是个孝廉模样。纪昀见乾隆忽然间沉郁，脸上似喜似悲，一付心事重重模样，想问，又怕再失口，又不知书里甚么地方触了他的忌讳，糊里糊涂帮着王八耻料理清慡。送走了众人，回来一边回忆乾隆翻书情形，一边按篇仔细阅看。

桃花庵离着行宫只有不足五里之遥。这里又叫&ldo;临水红霞&rdo;。出行宫，沿一带蜿蜒溪水西行，过了长春桥就到。转过一带岗坳，众人眼前辖然开朗，一片开阔地中野树成林，松楸柏桕之间溪水纵横，隔三差五的石板桥花径小路相通，布局错落有致。庵外林中茅屋三四间，向北厝屋鳞次似乎略有人影来往活动。向南流淌的小溪碧幽深暗，也许水藻太密不利行舟，三瓣糙水浮莲几乎将水面遮严了。南边一带池塘三条板桥在中间汇合，塘中小岛上结着一座小茅亭，匾额上写着&ldo;螺亭&rdo;两个字。板桥西北上岸，林丛中坊表插天，仔细辨认，可见&ldo;临水红霞&rdo;四字。由螺亭向西南过板桥，岸上又有一座&ldo;穆如亭&rdo;，过亭即是桃花庵。塘西数百株桃花粉苞初放，鲜滢不可方物，映在水塘中与天光相接，庵中殿宇楼亭宛如建在桃色霞霭之上‐‐桃花庵得名，大抵是因了这个缘故了。

几个人站在岸边留连观景，但党目悦神抬。花香伴着微风阵阵送来，芬芳清幽慡心，夹着糙间不知名的小虫浅吟低唱，反而更显静寂，多少烦心俗物，几何国家大政，都被这淑恬窈窕的美景洗得纤尘皆无。许久，范时捷笑道：&ldo;太清静了。这都怪刘延清公，把游人都赶了去。这地方庵前头那片空场，弄个庙市甚么的。人来人往走在这&lso;红霞&rso;里头，多么有趣‐‐也给扬州老百姓辟了一个市场，能养活多少人！&rdo;金镬却道：&ldo;老范是专能煞风景的！松下唱道焚琴煮鹤，你还&lso;多么有趣&rso;！那边弄成闹市，这种景致里一片声嚷。&lso;卖馄饨了&rso;！&lso;糊辣汤饺子&rso;！大人叫小孩哭，世界都一塌糊涂了！&rdo;范时捷却不服气，说道：&ldo;天下幽静去处多了！想玩咱们别处观景去！回头我给尹元长写信，这里非得建个市场不可‐‐南临扬子江，西北蜀岗胜地，东靠着运河，运河江岸又有驿道相通，皇上又亲自来游幸过，那还不是发财风水宝地儿？仪征那个贼头贼脑的县令还能想出来，我为甚么不能？&rdo;这一来听得刘统勋也笑，说道：&ldo;罢罢罢……你是个冥顽不灵的财迷‐‐是跟主子散心，还是寻&lso;风水宝地&rso;来了？&rdo;范时捷是个叫驴性子，专爱抬杠，说道：&ldo;谁对谁错，还得主子说了算！你想过没有，老百姓有生业有财发，谁还和朝廷胡闹，累得你走路都是软着腿，头晕眼花一锅子一锅子熬药吃！&rdo;

&ldo;要范时捷去户部，就冲他这一条心思。&rdo;乾隆听他们争论，也不住发笑，想到&ldo;杀风景&rdo;，回头看看，巴特尔和索伦也都便衣跟着，因道：&ldo;物随事移，情依事转。老范要煞风景，也自有他的道理‐‐趁他没动刀子前，我们还是先来观赏一下吧。&rdo;

众人说笑道迄逦过桥。刘统勋小声道：&ldo;皇上，前头就不是禁区了，只有扬州府的衙役们换便衣关防。您说话……得略留点意儿……别让人认出来。&rdo;乾隆点头，笑道：&ldo;我晓得‐‐不过今儿也为带你出来游散一下筋骨。你这么小心翼翼捏着一把汗，反而不得，是么？&rdo;他突然站住了脚，侧耳静聆，说道：&ldo;你们听，有笙歌声，象戏班子在排练拉场子！真奇了，庵庙里还弄这个？&rdo;

几个人都凝神静听，果然庙后有笙篁丝弦之声。有男有女错杂引吭，象煞是戏班子男女不齐在吊嗓子，咿呀吟唱，歌词却甚混杂，绰约细若游丝，都听不甚清晰。乾隆加快了步子，过了穆如亭，到庵前山门外空场上，才听出那些歌乐之声并不从庙里出来，是在庙西隔房传来。刘统勋压根无心看甚么景致，只留意形势，这才看清原貌：这小池塘原来竟和瘦西湖相连，是瘦西湖的岸边一湾，过庙前空场又一湾，也没有庙院门墙，庙院也是依地形由东南向西北愈来愈高，后边桃林红枝连绵。从这里看左有&ldo;穆如&rdo;右有螺亭，溪水到门，可以欹身汲流漱齿，因人稀水深，水凫白鸟绕塘嬉戏，甚是安谧祥静。沿扫得一根糙节儿也不见的卵石甬道间越山门进去，迎面一座大殿供着大悲佛，四围红栏，右楹柏桕竹树间杂药圃，左楹室墙外为茶室，里通僧厨。三三两两的善男信女，有观庙游览的，也有烧香许愿的，三步一磕头向佛还愿的，佛门清净之处但微闻木鱼钟磐之声，几乎没有甚么人说话，一派禅林肃穆。连刘统勋也放了心，渐入游悠境界……随乾隆进殿瞻仰了佛象，四大天尊、十八罗汉，进香布施了。那和尚又老又聋，见金镬一出手就是十两银子，&ldo;当‐‐&rdo;地撞了声磐瓮，便捧过签筒来。乾隆信手拈出一枝，取了签标看时，上头是一首诗：

嗟尔父祖功德高，紫府龙楼勋名标；

好防金火莫相容，再逢甲子运未消。

乾隆先是一笑，心中悚然一动，把那签标递给刘统勋等人传看，自向佛前黄袱垫前端肃恭立，却不下跪，只双手合十垂眸念诵了几句，问秉烛小沙弥：&ldo;小师傅，能不能见见方丈？&rdo;

&ldo;阿弥陀佛！&rdo;小和尚傻乎乎稽首说道：&ldo;老和尚这几日忙！前头裴太尊靳大人坏事，家里来许愿，要能脱去大难，情愿给佛爷装金三千贯。如今真的灾星退了，靳家又添了个少爷，叫师父去给寄名符儿。高国舅家里听说，前儿也来许愿，夫人的金手镯耳环都捐出来了，也得了好签，高高兴兴去了……我们庙里佛祖灵光善护念众生，今儿这家请超度，明儿那家作道场，大人先生们不住地邀师傅去下棋会诗。师傅昨儿还说，太忙了，弄得俗务缠身……&rdo;这小沙弥大约平日难得有个说话机会，一问，就饶舌出一大串话来，&ldo;檀越只管多布施，往福田里种富贵自然得收富贵，管取您能高中了！凭您的相貌混个红顶子是稳稳当当的！&rdo;

几个人听了都笑。乾隆倒觉得他伶俐，拍了一下他脑门子笑道：&ldo;老范再捐十两！‐‐告诉你师傅，既然忙得俗务不可开交苦恼，还是出家的好！嗯……那边是甚么地方？怎么还有戏班子？&rdo;

&ldo;施主您真逗！&rdo;小沙弥摸着脑门子，半晌才悟过来，咧嘴一笑道：&ldo;我师傅忙得苦恼，叫他&lso;出家&rso;！‐‐这一带都是桃花庵的庙产。您问的是谢施主家。他租的观悟轩，是庙里莳弄花糙的园子，钱塘城有名的缙绅，迎驾来扬州，看这里好，就租住了下来。家戏班子天天排演热闹，也时时过来进香。谢擅越也是正知正信正觉正悟的大善知识，佛跟前不吝啬的……&rdo;乾隆一直笑，说道：&ldo;好！佛前舍善财，就是善知识！&rdo;点头出来，望望后殿没有再往里走，看了看紧闭的方丈精舍，上头是&ldo;见悟堂&rdo;匾，左右联上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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