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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5章（第1页）

驿丁们一愣，上下打量胡克敬，却见他额前头发足有寸半长，猪尾巴似的小辫子细得筷子似的，脑后头发都粘得毡一般凝成一块，开花棉袍子烂得劈岔儿露出挽裆裤，人样子是枣核脑袋两头尖，一双贼溜溜的三角眼，唏溜着鼻涕卡腰儿站在门洞里，怎么看都象个走南闯北的小痞子讨吃的。一个驿丁笑道：&ldo;瞧你不出，小鸡鸡儿毛没长出来，倒练成了个跑江湖的积年，说谎话打架样样精！分明是个打不烂切不断的滚刀肉！&rdo;那个上手打胡克敬的驿丁自觉在同伴跟前面目无光，在旁悻悻说道，&ldo;这小子晓得圣驾要来扬州，所有叫花子都得赶走，不知躲在哪个野庙里，饿极了出来诈食儿的！&rdo;说归说，只是如今扬州不比平日，谁也弄不清多少达官贵人甚至亲王贝勒在这里住着候驾，因而只议论着察颜观色辨识真假，并没人敢真的动手。恰此时，驿丞喝得醉醺醺的回来，旁边一个二十岁上下的武官掺着，连拖带拽，那驿丞犹自稀泥似的，稍一松手就要往雪地里软瘫。见几个驿丁围着个讨饭小孩说话。那武官装束的年青人便问：&ldo;这是哪里来的小要饭吃？你们大冷天儿在们洞里做甚么？&rdo;

&ldo;回柴分司1的话，&rdo;驿丁们接手扶过呕吐得口中直淌黄涎的驿丞，回话将方才的事说了，又道：&ldo;请司丞明示，怎么处置这小杂种？&rdo;

1分司：即武职巡检，是最低品的武官（九品）。

柴分司听了，说道：&ldo;我也瞧他不象个玩艺儿。不过，狗已经死了，小杂种精穷的个小光棍，撵了去罢！&rdo;那驿丞吐了酒，醉人醉嘴醉腿不醉心，听说心爱的&ldo;大黑子四眼虎&rdo;被这个小不点儿弄死，空心头儿上火，乜着眼道：&ldo;慢‐‐慢着‐‐他‐‐呃‐‐想吃狗肉？呃！‐‐马厩那边还空着。绑了‐‐呃！‐‐先喂他一口马粪吃！&rdo;

&ldo;是罗！&rdo;四个驿丁笑着答应一声，回身便动手。胡克敬急得双脚跳，大叫道：&ldo;我真的是‐‐&rdo;话没说完，已货真价实挨了驿丁一嘴巴，情急之下，身子一缩，从一个驿丁裆下&ldo;唿&rdo;地钻出来，跳脚就要撒丫子，却被那个姓柴的分司一把拧住，劈脸又是一掌，骂道：&ldo;好大的狗胆，和长官说话，有你这样儿的么？&rdo;

胡克敬哪里肯服软，破口便骂：&ldo;好！你打得小爷好‐‐福四爷的钧旨老子不传了‐‐少时就叫你们知道喇叭是钢锅是铁！&rdo;骂着，已被人按了一口雪，那驿丁笑道：&ldo;你也尝尝这滋味！&rdo;小胡子被几个人架死了，拖死狗地拉进了驿站。

几个驿丁架弄着驿丞，还在让着请姓柴的&ldo;进屋暖和暖和，喝两盅儿再去&rdo;，铁头蛟沿着驿道逶迄过来。他是老江湖出身，并不莽撞，嘘眼察看几个人气色动作，听得他们骂骂咧咧说甚么&ldo;小叫花子&rdo;，还有甚么&ldo;大黑子四眼虎死得不值&rdo;云云，心头便起警觉，料是小胡子惹了事，便小心翼翼，上前打了个躬，笑道：&ldo;列位上下，哪位是这里驿站的驿丞？&rdo;

&ldo;我……呃……我是！&rdo;那驿丞脚也站不稳，煞白着脸，头晕得天旋地转，看铁头蛟时，竟似眼前站着一排叫花子‐‐晃了晃头拼命定住了睛，问道：&ldo;你……你找，找，找我有……有甚么事？&rdo;

听他开口便出言不逊，一脑门子寻事的火气，铁头蛟更坐实了小胡子惹出事了，他却并不生气，遂转脸对姓柴的说道，&ldo;他醉得听不懂人话，这位长官‐‐我们方才有位兄弟，到驿站来传话，不知见着没有？&rdo;

&ldo;方才只有条小疯狗，&rdo;姓柴的眼盯着这个中年乞丐，他其实也是半醉的人，只武人出身，略撑得住些，见铁头蛟毫不起眼的个穷脚杆子如此大样，心中便有气，说话也就没有把门的，&ldo;咬死了驿站的老黑狗，还冒充是甚么&lso;富中堂&rso;&lso;穷中堂&rso;的家人骚扰驿站。本官已经着人拿住了‐‐你是他甚么人？&rdo;

&ldo;他是我们的小兄弟。&rdo;铁头蛟笑道：&ldo;确是傅中堂家人。我们都是跟从傅中堂的四少爷从北京南下来的。至于&lso;骚扰驿站&rso;这个罪名可不敢领，他才十四岁，这驿站上下几十号驿丁驿卒，只有他挨打的份，哪里就骚扰得起来？‐‐既是被拿了，瞧着傅中堂的脸面，请把人放了。傅中堂的四公子叫来传谕，原说要宿在这驿站，即使不能住，别的驿站有的是，我们住别处去，你们扣人，也太不给面子了。&rdo;

话说得恳恳切切娓娓中听，无奈驿丞和这位九品武官都是被酒之人，且清时驿站虽是小职分差使，却不隶属地方官管辖，一层一层直隶兵部，而且过往官员日无虚夕，从宰相到府道县令，甚么样的神仙没见过？驿丞醉得颠三倒四，那柴巡检是专守驿馆的营差，也是个心性极傲的年轻人，傅中堂倒是知道的，但傅中堂的儿子福四爷的奴才在这里摆谱儿拿大，心中便十二分不以为然，因道：&ldo;傅中堂来，我们是应份支差。福四爷甚么东西，也来支派差使？再说，你这位福四爷是真是假，我们也不晓得。你撒泡尿瞧瞧，你象是傅相府里的家政么？我看倒似五通庙里没胳膊的小鬼！&rdo;

&ldo;回复你这九品大人！&rdo;铁头蛟一忍再忍，觉得这群人真的是太不识抬举了，因咬牙冷笑讥讽道：&ldo;别说是福四爷袭着子爵，又是侍卫，就是不才，也是御前三等虾！请问你是甚么南北？这位喝过醉死狗酒的驿丞大人又是甚么南北？&rdo;问得姓柴的一愣。铁头蛟铁青着脸又道：&ldo;你们瞳了黄汤，大爷我不计较你们无礼。一句忠告给你们，赶紧腾房子放人，福四爷来了赔个不是这本帐就翻过去。不然，砸了你这鸟驿站，叫你们哭天无泪！&rdo;姓柴的眉头一立，大喝道：&ldo;你敢！‐‐如今的侍卫真他妈比兔子都多！&rdo;他指定驿站旁几排房子，&ldo;你敢骚扰驿站，我就叫人拿你！&rdo;他口中一声唿哨，几排房里一阵响动，涌出几十个兵丁，齐整地由哨长列队，掣着长矛踏雪过来。

铁头蛟是汉江水匪出身，雍正年间曾受雇皇三阿哥弘时谋刺弘历（即乾隆），被乾隆收服后倒戈从良多年，因&ldo;出身不良&rdo;，虽身在宦海，却从来谨慎有加，一步多余的路不走，一句闲杂的话不传，一心恭敬小心侍奉主子。他老江湖出身，&ldo;砸驿站&rdo;的话一出口，便知说错，此时断然不敢再纠缠，因倒跃一退，&ldo;噌&rdo;地从怀中抽出一面腰牌，单手擎着警觉地后退。姓柴的巡检雪地里看得清慡：腰牌只可巴掌许大小，盾牌形状，蓝底明黄镶边，满汉合壁两行小字：&ldo;乾清门侍卫&rdo;‐‐他蓦地一惊，鼻尖顿时渗出细汗，六分醉意去了三分，苍白了脸挥手命人后退，口中却仍不容让：&ldo;你们先闹驿站，后明身份，分明是有意陷人以罪‐‐且不和你计较，这事我们要直报兵部和你们理论！&rdo;

&ldo;悉听尊便！&rdo;铁头蛟道：&ldo;我也要回我们主子‐‐你们留下姓名！&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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