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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1章（第1页）

&ldo;你自己寻思，哪一处最好呢？&rdo;

&ldo;和你讲过的，舍身崖下那块望夫石旁，左有瀑布，右有松竹，那地方儿很好的……&rdo;

乾隆还待往前走，但前面已是乌衣巷，遥遥灯光下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甚是热闹，于是站定了，转过身说道：&ldo;论起风水，还是邙山。生在苏杭，死葬洛邙嘛……不过，哪里黄土不埋人呢？灵谷寺吧，那地方紧挨明孝陵，左临长江右依牛头山，不但好风水，且游客很多，不甚寂寞，寺中暮鼓晨钟，亦能发人深省……&rdo;他虽侃侃而言，心里却是cháo涌澎湃，说到后来，嗓音也带着硬咽了。

&ldo;那……&rdo;易瑛深深一躬，&ldo;我就先谢你了……今晚很开心。真的，多少年都没有说的，畅畅快快说了……前面没有两个人可走的路了，就此作终天之别。&rdo;又举手一揖，回身向乌衣巷走去。

乾隆胸中气血翻涌，一颗心直落下沉，望着她踽踽步行，脱口叫道：&ldo;请回步！&rdo;

&ldo;什么事？&rdo;易瑛猛一转身，扎好架势，却没有再动。

乾隆看她紧张，便缓缓走近了她，伸手拍了拍她肩头，说道：&ldo;天无绝人之路。听我一语相劝，不要回你下处，就带你这两个从人，下桃叶渡，顺流出江，立刻离开南京，这是你唯一的生机！&rdo;

&ldo;以后呢？&rdo;

&ldo;出家，你本优婆尼，还归空门去‐‐中原江南虽大，无你容身之处，可以到……&rdo;乾隆思索着，&ldo;到奉天，奉天皇姑屯也有一座白衣庵，里边有康熙爷的一位太妃出家住持。逃到那里，大约就没人能难为你了……&rdo;

易瑛愕然良久，说道：&ldo;你要知道，到奉天万水千山！要是我身边人心不变，南京也能安如泰山，要是人心变了，逃出南京也到不了奉天！&rdo;

&ldo;走不走由你，走得出走不出由天。&rdo;乾隆摸了摸身上，没带银子，只有二三十枚赏人用的金瓜子，一把都掏了出来，放在易瑛手上，语气温馨中带着沉重，&ldo;走吧……三十六计，走为上……&rdo;他不再说话，咬着牙沉默。易瑛道：&ldo;我不能明白，你是亲王啊！为什么这样作？你不怕株连？&rdo;

乾隆不再回答她的问话，掉转头来对端木良庸道：&ldo;走，我们回夫子庙去。&rdo;说罢疾步而去。

易瑛好像也作了一场梦，怅怅望着渐渐远去的&ldo;隆格&rdo;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暗中，才转脸对赶过来的乔唐二人道：&ldo;咱们回去预备一下，马上离开金陵‐‐&rdo;说着踅身便走。乔松犹自嘀咕&ldo;这人好怪，和主儿都说了些什么？&rdo;唐荷笑道：&ldo;我瞧着他呀，是个风流种子，十有八九对主儿那个那个……没安正经心眼儿！&rdo;易瑛恍若罔闻，也不和二人搭讪，急急转进乌衣巷，回头看看，并无人跟踪。巷中茶肆未散，酒楼盈座，说书的拍响木讲《三国》、卖芝麻苏饧糖冰糖葫芦的，ji女们拉客叽叽格格的浪笑，暗陬里孩子们大笑大叫着捉迷藏……一切太平无事，如同寻常平日，可她却有恍若隔世之感，直到回桃叶渡村下处上楼，仍定不下心来。易瑛因吩咐韩梅，&ldo;把扬州带来的文书，片纸不留全部烧掉。我们定的船在燕子矶，收拾一下细软，立刻就走！&rdo;

&ldo;主儿，出去一趟遇了什么事？&rdo;韩梅说道，&ldo;神色看着有点癔怔似的‐‐方才司定劳去了乌衣巷，你们过来，没遇见么？&rdo;一边说一边翻弄行李整束文书，&ldo;莫天派寻盖英豪去了，袁枚下帖子请捐资缙绅莫愁湖览胜会文，主儿吩咐过，请盖爷一道儿赴会，好照应的……&rdo;就手儿在灯上引火，烧一叠子花名册。乔唐二人此刻不知为什么，心里也不安，过来帮着在面盆里焚那些文卷。

易瑛坐在一旁，心中思量着要不要和盖英豪见面告别，又寻思南京哪些朋友得知会一声，防着株连，出城是一直走水路还是中途弃船上岸……意马心猿思绪杂乱理也理不清楚。堪堪的文卷烧完，便听楼下一阵脚步声，易瑛&ldo;唰&rdo;地立起身来，问道&ldo;谁？！&rdo;

&ldo;是我，老莫！&rdo;莫天派在楼下高声应道，&ldo;还有定劳。卞先生，我们打盖爷那回来了！&rdo;

&ldo;噢……&rdo;易瑛松了一口气，才发觉自己心神绷得太紧，大声说道：&ldo;你们稍等一下，我这就下去‐‐你们三个，现在改回女装，我们一同下去。&rdo;说着便换衣服，穿一件月白滚绣球玄缘儿大褂，套了件银红百摺裙，腰间系一条葱黄绦子，松松挽了个蝴蝶结。对镜理妆，打开发辫，白玉卡叶子铜簪在脑后扣起一个髻儿，略一整鬓脚，打开法兰西造的一瓶儿郁金香油，倒一点，双手对搓着润抹了一下，发际鬓边已是光可鉴人。拿起眉笔想抹，皱皱眉头又塞了袖子里，将胭脂盒儿也装了‐‐片刻之间，已成了亭亭玉立的韵颜少妇。想了想，易瑛又从换下的衣服里掏出那把金瓜子儿，见乔松三人也已改妆完事。却都一色青裙套着浅红比甲的丫头打扮，微微一笑，道：&ldo;咱们下楼。&rdo;

莫天派和司定劳在楼下等得正没奈何处，见四个人这身行头翩然而出，都怔住了。莫天派张着嘴，眨巴着眼，半响才问道：&ldo;易主儿！您这是……&rdo;

&ldo;我们立刻就走。&rdo;

&ldo;走？！&rdo;

&ldo;对‐‐现在就离开南京，回扬州。&rdo;

莫天派和司定劳不禁对视一眼，司定劳笑道：&ldo;主儿可把我兄弟们弄糊涂了‐‐出了甚么事，这么急的？盖爷那头摆桌子等人呢！&rdo;

&ldo;叫门口茶馆跑堂的去知会一声，就说‐‐&rdo;易瑛顿了一下，&ldo;就说我病了，不能过去，二八月乱穿衣，叫他也当心身子骨儿。&rdo;

莫司二人情知事有大变，却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竟一时僵立如偶，倒是司定劳见机得快，易瑛第二次目光扫来，忙道：&ldo;咱们遵教主的命‐‐您说得太急，我都回不过神来呢‐‐请示，走旱路，还是水胳？走水路要预备船呢！&rdo;易瑛道：&ldo;水路，船早已预备好了。&rdo;说着话便往外走，莫天派二人不敢再问，跟在四人身后疾速出来。

街市上依旧平静如常，只是这时分夜已渐深，四位女子的打扮甚招人眼。易瑛想想，还是桃叶渡那边一大片菜园地冷僻些，便踅出巷口，所幸这里地近秦淮，烟花女子常来拉客的处所，没人疑到别的。倒是有两个喝得酪酊大醉的秀才，跌跌撞撞，口里叫着&ldo;李香君再世……杜丽娘重主！&rdo;胡嘈着要招呼易瑛亲嘴儿，被乔松两巴掌掴得马爬在地‐‐早一溜烟儿走了。

出了乌衣巷，易瑛心里踏实了些，又想起&ldo;隆格&rdo;这个人。说自己看上了他那是绝无此理，说他看上自己，言谈中又语不涉私。论身分亲情八不沾边，论起&ldo;造反&rdo;一事，更是冤家对头。自己见人论千论万，连待自己最好的燕入云，也没有说过这么多话，对他竟是满腹凄惶一泻而尽，而他对自己又是甚么心情？赠金报信，给自己寻出路？……她喃喃说了句&ldo;缘分&rdo;，摇了摇头；缘分究竟是怎么来的，佛经里讲是&ldo;阿赖邪耶识&rdo;，这个稀奇古怪的东西真令人莫名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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