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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第1页）

他这一阵说笑搅和，本来郑重见闷的气氛顿时被一扫而尽。张廷玉的心绪也轻松了许多，叹了一口气，自失地一笑说道：&ldo;王爷真会开玩笑。我如今这地步，谁拉玉泉水给我？还论什么新茶陈茶？方才还和二位说话，官，我是决计要辞的，要回我桐城老家，山明水秀问渔樵耕读。皇上能恩允，就是我的福了。&rdo;他顿了顿，又道：&ldo;河南原来那个总督王士俊，你们知道不？在位时起居八座、堂呼阶诺的，官架子最大，去年钱度去贵州，绕道儿访他，现在真成了个老樵夫，七十岁的人了，腰里插着斧头，肩上扛着扁担，满脸黧黑、满手老茧。问起任上作官的事，一概都记不得了……养移体，居易气，情势变了，人不变也不成，过几年你们到桐城，我不定是个渔夫呢！&rdo;说罢莞尔而笑。

&ldo;你哪里也不要去，皇上舍不得你，我也闲得发慌，想有个玩伴儿呢！&rdo;弘昼听得认真，听完又是一脸瘪笑，&ldo;是非都从心头起，这还是早年你教给我的嘛‐‐你我都不是自由人，想适意，先得适了皇上的意不是？‐‐别老是那么沮丧懊恼一脸苦相。就算北京是桐城就是了，你渔我樵，大廊庙、西山、西海子、圆明园……咱们逛去，趁着能走动，不定去檀柘寺住几日，和老和尚下棋。我是王爷，你还是你的四十年太平宰相。多惬意，多好玩呐‐‐《易经》里头说&lso;吉凶侮吝皆生乎动&rso;，不是你常讲的？‐‐咱们不&lso;动&rso;，哪来的全都是福气！&rdo;说罢哈哈大笑，又吩咐跟来的侍女，&ldo;花官，叫这里管事的太监进来！&rdo;那花官嘤咛答应一声去了。

弘昼外表放浪形骸，内里伶俐精明，张廷玉了如指掌。纪昀和阿桂却是头一次领教，心中却暗自嗟讶。阿桂瞟一眼跟着花官进来的太监，笑道：&ldo;人都说您是潇洒王爷，果然洒脱超俗！&rdo;

&ldo;当了军机大臣还要拍马屁？明明是&lso;荒唐&rso;嘛，阿谀！&rdo;弘昼笑容不改，又转脸问纪昀：&ldo;我托你给我寻一套全本《红楼梦》，你弄来没有？你管着收集天下图书的事，连这点子事都办不来？&rdo;张廷玉在旁说道：&ldo;若澄有三十回抄本。听说傅六爷和恰亲王府有全本。王爷要看还不容易？&rdo;弘昼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说道：&ldo;都不全，都不全！我要看全本全套的。老纪，你给我弄来。&rdo;

纪昀却是一听《红楼梦》心里就犯腻味。但弘昼说这件事已经是第三次，焉知背后没有更大的文章？倒起了警觉，因试探着说道：&ldo;《红楼梦》非经非史非子非集。我是久仰了，却从没读过，不过和《聊斋》一样，供人玩笑破闷的才子之笔罢了，没有一句警世教时的正经话。王爷既要看，学生留心访查就是，市面上并没有全套的，听说曹雪芹的遗孀还在北京，我试着查一查。&rdo;弘昼点点头，却问那进来的太监：&ldo;你是这里的头？叫什么名字？&rdo;

&ldo;是！&rdo;那太监忙叩头回话，&ldo;奴才叫高凤梧！&rdo;

弘昼不易觉察地微微摇头，说道：&ldo;保定人？你爹妈可真能耐，给你起这么雅的名儿，你配么？&rdo;高凤梧连连磕头，说道：&ldo;是‐‐奴才不配！听奴才妈说，奴才落糙时奴才的爹做了个梦，有个凤凰落到我家梧桐树上，就起了这名儿……&rdo;纪昀笑道：&ldo;幸亏幸亏！你爹要梦见鸡在篱笆上飞，你就该叫高鸡巴（笆）了！&rdo;

众人不禁哄然大笑，弘昼说道：&ldo;回头我叫内务府给你改名字。太监，不许叫得这么好听，‐‐我交待几件事，你即刻就得办。&rdo;

&ldo;是！&rdo;

&ldo;这里所有房间全部启封，所有文书案卷公文御批奏折，转到皇史箴。&rdo;

&ldo;扎！&rdo;

&ldo;内务府的人，还有顺天府的人统统退出张府大院，不许进院滋扰，不许刁难盘查来看望张相的官员，不许拦阻张府人出入。查抄翻乱了的私财物品，要物归原处。&rdo;

这其实是解除了张府一切禁令：这也不许，那也不许，那一群太监衙役守在大门口做什么营生？高凤梧不禁嗫嚅，答应着&ldo;是&rdo;，乍着胆子问道：&ldo;那奴才们的差使是……&rdo;

&ldo;是你妈的蛋！&rdo;弘昼笑道：&ldo;看看把相府翻成什么样儿了？拾掇也够你们忙活一阵子的‐‐哦，对了，张相每天两车玉泉水，还照例供应、这差使也暂归你们。至于以后，自然还有旨意，这不是你操心的事。&rdo;

&ldo;扎！&rdo;

&ldo;滚吧！&rdo;

&ldo;扎！&rdo;

弘昼这便起身向张廷玉告辞。谆谆嘱咐了许多&ldo;荣养保重&rdo;，&ldo;时时向皇上请安&rdo;，&ldo;顺时听命&rdo;、&ldo;澹泊宁静&rdo;之类的话头。话未说完，却见养心殿太监王耻进来，因笑问：&ldo;王八耻，你来什么事？主子又有旨意么？&rdo;王耻冲弘昼陪了个笑，说道：&ldo;皇上去了岳钟麟府，叫奴才传阿桂中堂过去，六部里跑了个遍，才知道来了张相这儿。这就请桂中堂赶紧过去。&rdo;

&ldo;是！&rdo;阿桂忙躬身说道：&ldo;我这就去！&rdo;弘昼道：&ldo;骑我的马吧‐‐快些。你再回西华门坐轿，折腾到什么时辰了？&rdo;阿桂答应着，向张廷玉微一致礼便匆匆去了。张廷玉不无感慨他说道：&ldo;我进南书房也是他这年纪吧……轮到下一代出力的时候了……&rdo;

弘昼只一笑，却对纪昀道：&ldo;给你送两条金华火腿，给我写的字快送来。听说你要请马二侉子他们吃酒，别忘了本王！至于《红楼梦》，你那个说头有偏颇的。百色百味各人好恶不同，我看《红楼梦》可以与你的《阅微糙堂笔记》各分春秋。你不要瞎猜疑，没听人说&lso;士子不阅《红楼梦》，读尽诗书也枉然&rso;？有人说荒唐王爷爱附庸风雅。我说，附庸风雅总比附庸市侩好点吧？&rdo;当下三人在屋门口立谈了片刻，也就各自散去不提。

十二同舟共济因缘生爱仗义杀豪血溅街头‐‐

海兰察历尽艰难，终于逃到了中原。他是&ldo;逃将&rdo;，金鉷是讷亲的亲信，要防他暗地追杀，遍天下官府出海捕文书拿他，还得防着贼匪劫道或住了黑店，身上带着十万两银票，又一文也不敢动。只索当掉佩剑上嵌的几颗珍珠，包在剑鞘口的一小片金皮，还有母亲给他随身带的一尊汉玉观音，总共换了不到十两小银角子，知道凭这点钱绝然不够到北京盘缠。索性一索性，干脆就扮了乞丐，一路讨饭。由湖北老河口入南阳境，过九里山、分水岭入洛阳，一路不投宿不住店，白天沿门乞讨，或到庙里撞斋，夜里钻糙垛，窝土地庵胡乱睡觉，实在犯馋了，就用小银角子寻个小饭馆饕餐一餐，总算逃出了讷亲的势力圈子。算了算，居然只花了一两二钱银子，不由心中暗喜。

海兰察换了一身店伙计衣裳行头，在洛阳盘桓了三天，终于打定主意走水路。过黄河走山西固然快一点近一点，一来委实走得太累、二来太行山强人出没，不安全。身上既然钱够用，坐船自然省力稳便。从黄河到运河交口处，再从运河直抵北京，省了多少担惊受怕！因就在黄河渡口转悠，因客船价高，就趁了一艘盐船‐‐官盐船只再没个水上打劫的，艄公只收了二钱银子便答应送他到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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