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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第1页）

那和珅便也不戴帽子，趋步跟在阿桂身后，声音清亮中带着童稚，应声回道：&ldo;标下吃亏了长得像个女人，其实最能吃苦！三岁上头没娘，八岁爹死。讨饭蹭亲戚偷鸡摸狗赌钱……什么都干过。说来爷也许不信，三年前在蔡家赌庄一刀劈死京西太保刁老三的就是我‐‐是刘统勋老爷断的案，念我才十二岁，杀的又是恶霸，免死军流到张家口。嘿！这点雹子算什么的鸟？张家口外大营刮起大风，拳头大的石头满天飞，咱也没寒碜过。我小是小，结实着呢！&rdo;

&ldo;哦！&rdo;阿桂一下子想了起来，笑道：&ldo;当时我不在北京，听说有个小秦武阳白日杀人，原来就是你！我给格隆下令，调你来跟我巴结出息，可愿意么？&rdo;&ldo;是！&rdo;小和珅高兴得一窜一蹦，说道：&ldo;我愿跟爷兴头兴头，出兵放马，也弄个顶戴风光风光！人往高处走，谁不愿是个‐‐&rdo;他伸出五指爬了一下，&ldo;这玩艺儿！&rdo;阿桂不禁哈哈大笑。

回到驿站，天已完全黑定，冰雹也停了，却仍在淅浙沥沥下雨，庭院廊下西瓜灯映着，地下已积了寸许厚的冰粒，浸在雨水里，变得像青褐色的冰糖豆儿，脚踩上去咯咕作响。正房烛光下，只见纪昀半靠在椅上，叼着个拳头大的烟锅子兹兹地抽，阿桂忙急跨一步进来，打躬笑道：&ldo;纪中堂，让您久候了！您怎么知道我回来的？&rdo;因见钱度也在东壁边站着，又道：&ldo;你这钱鬼子也来了‐‐正要找你算帐呢！&rdo;

&ldo;佳木呐！&rdo;纪昀磕熄了烟，立起身扶起正在打千儿请安的阿桂，笑道：&ldo;成了落汤鸡将军了‐‐起来，赶紧换身衣服！&rdo;话音未落，和珅已经抱着一叠干衣服进来。钱度看着和珅侍候阿桂穿换衣服，在旁说道：&ldo;你和我算什么帐？我正要说你呢‐‐四个月前就写信，要两只羚羊角，连他娘的信也不回，你忙得那样了么？&rdo;纪昀微笑道：&ldo;你禀帖送到军机处，这会子皇上怕也知道了，下头官儿知道的少说也有一百‐‐新军机大臣，谁不来先容一下？连我也是唯恐后人，先来打个花狐哨儿。&rdo;

阿桂换了衣服，笑嘻嘻和钱度陪了入座，对和珅道：&ldo;小鬼头，想法子弄两碟子小菜，我和纪大人钱大人吃酒闲聊！&rdo;和珅忙答应，虾一样哈身却步退了出去。

&ldo;是这样，&rdo;阿桂对钱度说道：&ldo;军里缺马，我在布尔尼部落里征了二百匹，蒙古人要茶砖来换。等着你调运过来，你倒给我弄了两车制钱去，叫我自己从大同茶马市上买‐‐比内地价钱高了一倍。你可真能涮！要是我的部下，我就要拿你正法！&rdo;钱度笑道：&ldo;你那么厉害？茶砖要茶叶制，现在新茶才刚下来，我请了兵部会同下文，半个月前才制出来。这会子已经在路上了。我想得比你周到‐‐不但换马要茶，就是你大营里，没有菜蔬，尽是膻羊肉，也得要茶！那点钱是叫你应急的，给你零花钱，还嫌割手？&rdo;说罢抿嘴吃茶微笑。

说话间，和珅头戴大斗笠，弯着腰捧进一个小条盘进来。这小家伙也真能办事，须臾之间就弄来四个凉菜，一碟青椒宫爆牛肉丝、一碟子清蒸鹿尾，六个盘子攒着，中间一个卤得烂熟的猪肘子，足有五六斤重，也是刚出笼，摆在桌上兀自大冒热气。纪昀喜得站起身来，端详着时子问和砷：&ldo;这是驿站大伙房作出来的？这可对了我的脾味！&rdo;&ldo;中堂爷能吃肉，天下人谁不知道？&rdo;和珅细声细气陪笑道：&ldo;我们做下人的，不揣摩爷们的脾胃揣摩谁？‐‐驿馆里做不出这些个。隔壁就是禄庆楼，我径直从大厨房里弄出来的，连他们老板也不晓得！&rdo;纪昀用狐疑的目光看看和珅，笑道：&ldo;你敢怕是打着我和桂军门的幌子吧？釜底抽薪端走了客人的菜，客人能依老板？&rdo;

&ldo;相爷请自放心！&rdo;和珅笑着布著斟酒，&ldo;我怎么敢败坏爷的名声？如今有钱，王八戏子吹鼓手都买得到官，一分价钱一分货，老少咸宜童叟无欺。我多给点钱，厨子跑堂的拼着吃老板客人几个耳光，心里是熨贴的。我侍候得爷们好，心里也是熨贴的……&rdo;说得三个人都嘿嘿直笑，端酒举杯随意小酌说话。

纪昀酒量不宏，只是浅饮了意奉陪，只情大口夹着肥漉漉的猪肘子狼吞虎咽。顷刻之间已大半进肚。他心满意足地用手帕揩着嘴，和珅已端来热水香胰子给他盥洗。纪昀笑道：&ldo;好小子，会侍候！‐‐你们只管吃，我是已经饱了，从上书房出来，我吃过两大块胙肉了呢！&rdo;钱度笑道：&ldo;听说你不大进五谷，只一味吃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真亏了肚子不含糊，我在旁边看都看饱了。&rdo;纪昀笑道：&ldo;这是爹妈给的。我也没法子‐‐你们喝酒，我只陪着。&rdo;

&ldo;纪公这么特特地赶来，总不为吃红焖肘子的罢？&rdo;阿桂又略用了两口，便放下著，&ldo;我晓得你是头号忙人，就是总督进京，你也未必有空这么等着。&rdo;

纪昀放下手中酒杯，黑红脸膛变得庄重起来，双手一拱说道：&ldo;我是奉过皇上旨意，你一到京要我先和你聊聊。所以这里和潞河驿都有我的家人等着，明日你面君，乾清宫人多，未必有时辰长谈‐‐要是主上问起，我没见你，岂不违旨？&rdo;他这一说，连钱度也坐不住，两人都忙起身，钱度笑道：&ldo;来前你一声不吭，我这就回避。&rdo;

&ldo;你不必回避，主上叫我约你一道的。&rdo;纪昀一笑，起身和二人离席。回到大方桌前坐下，命和珅沏茶退出，这才问阿桂：&ldo;你和勒敏、李侍尧相熟，是不是？&rdo;阿桂便知乾隆要处置金川战事责任‐‐这种事，瞒着说&ldo;不熟&rdo;断然不说是密友也大不相宜，又不知二人在金川之败中是什么角色，思量着说道：&ldo;我们是酒肉莫逆之交，钱度最知道的，在一道就是吃酒。&rdo;钱度没想到阿桂如此斟酌慎密，一欠身道：&ldo;确是如此。&rdo;纪昀只一微笑，又问阿桂：

&ldo;这两个人人品才地，你心里有数没有？&rdo;

&ldo;回大人。&rdo;阿桂更加小心，说道：&ldo;我们只是偶尔会酒会文，不曾一处共事办差，私下谈心也没有过。就只能冷眼看，凭心里衡量。李侍尧长于才，敏捷能干，杀伐果断，为人豪慡。短处是锋芒太露，有点恃才傲物，稍有粗率不拘小节之嫌。勒敏持重稳健，厚重有力，办事处人谨慎勤奋，是个内敛秉性，心思很细密的。似乎太小心了点。&rdo;

纪昀听了点头。转脸又问钱度：&ldo;你们情形万岁爷都知道的，庄有恭这人怎么样？&rdo;钱度不禁一愣，还没想出如何回话，听见外边雨地里一片声响脚步杂沓，夹着说笑打趣声进了院中，听声音至少也有一二十个人。阿桂正要问，和珅已经进来，笑着禀道：&ldo;军门，来了一群大人要见您，有的是去过纪大人那边又踅到这边来的。标下问了问，有四个礼部堂官，四个翰林院庶吉士，说是纪中堂的同年；三个户部郎官，七个内务府笔帖式，是桂军门的亲戚，有的是好朋友，听说您回京，特地来看您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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