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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第1页）

王明珠牵着隆儿，往宫的深处走。我在他们身后慢慢地跟着，光影扭转，老树，石径，碧澄湖，万物的光泽都与记忆中的重合。隐隐的欢笑声穿插在松涛阵阵里，我错觉是有人在松林里游戏。隆儿似乎绊了一下，险些摔倒，王明珠连忙蹲下来关切地问，&ldo;还好吗？&rdo;

&ldo;疼。&rdo;隆儿的个性有些像李纯，内向懦弱。

我上前摸了摸他的头，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条小路，小声地说，&ldo;姑姑，那儿有一个地方，很漂亮。&rdo;

稚子蹒跚，拉着我往前走，路的尽头是一片紫色的花海，一个小人负手站在花树下，老气横秋地仰着头。我仔细一看，那不是我的想想？我思念他，可我不忍心叫他，因为他那样站着，仿佛当年的那个小小少年。我没能亲眼见那少年为我种下这一整片的花海，只愿借眼前的画面，慰藉我的情怀。

我没有出声，静静地站立着，王明珠和隆儿便也没有出声。

我忽然想起李悠说，想想以后也许会做一个了不起的诗人。而我儿时的梦想呢？

&ldo;皇后，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rdo;我侧头问王明珠。

王明珠点头，&ldo;记得，一桩桩，一件件。这个皇宫越来越空荡，身边的亲人越来越少，就更加想念从前了。&rdo;

&ldo;我让王爷把表哥调回来，可好？&rdo;

王明珠沉吟了一下，忽然说，&ldo;画堂，其实我们不想要什么高位，只想一家人平平安安的。&rdo;她诚挚地看着我，好像我们的身份是对换的，&ldo;我和皇上谈过了，皇上愿意退位让贤，只求你们能够手下留情，放过我们一家人……可好？&rdo;

我不知她此言从何说起，倒是隆儿嗫嚅了一声，缩到王明珠的身后，&ldo;姑姑，隆儿不想做这个皇帝。皇帝让姑爹做吧……&rdo;

我摇头，笑着看王明珠，&ldo;皇后以为王爷想要这江山？&rdo;

&ldo;难道不是？他做了这么多，平定了西北，江南，又消灭了霍党，不会只是为他人做嫁衣吧？何况，他是有帝王之才，朝中的大臣和周边的国家都很支持他。&rdo;

我还没说话，那边的想想已经发现我们了，惊叫着跑过来，&ldo;娘亲，娘亲！&rdo;

小人儿一把抱住我的腿，红红的小嘴一扁，金豆豆就往下掉，&ldo;娘亲，我想你，好想好想。&rdo;我被他哭得难受，连忙把他抱起来，亲了又亲，&ldo;乖孩子，娘也想你。不要哭了好不好？&rdo;

他搂着我的脖子，靠在我的肩上，像一只柔顺的小猫咪。我无奈地冲王明珠笑了一下，又听到想想说，&ldo;皇宫一点都不好玩，叫爹爹快点带我们走好不好？想想就喜欢这片林子，感觉有很美的故事。&rdo;

我摸了摸他的头发，抬眼向花海看去，声音嘶哑，&ldo;明珠，你我都是自小长在皇宫里的人，父皇千辛万苦地把我送出去，我便再也不想回来了。若不是生在帝王家，我们，他们，都会比现在快乐。我不想我的两个儿子，以后也被关在这座黄金的牢笼里面，永远做不了自己。李悠，也是这样想的。&rdo;

我走过去，摸了摸隆儿的头，&ldo;隆儿，你听着，你是李氏的血脉，你从出生就注定了要承担和面对整个天下的责任。你父皇做不到的事情，会由你的母后辅佐你做到。不要忘记你是世宗皇帝的孙子，你也将会是一个伟大的帝王。这是姑姑和姑爹对你的承诺。&rdo;

隆儿抬头看了看王明珠，用一双懵懂明亮的眼睛看着我。他长得很像李纯。

&ldo;画堂……&rdo;王明珠伸手抓住我的手臂，似乎有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ldo;不要担心，你们一家都会好好的。王爷现在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他对先皇有承诺。他希望天下太平，没有战争。而他也会竭尽全力地好好辅佐隆儿。&rdo;我想了想，还是说，&ldo;能带我，去见一见皇上吗？&rdo;

李纯仍然呆在养生殿内。王明珠叫来两个老嬷嬷，把隆儿和想想分别带走，只领我一个人去见李纯。她的神色很凝重，我也不敢随便开口问什么，直到停在养生殿门前的时候，她才说，&ldo;那段时间，他很不好过……就借用服食迷幻散来麻痹自己。可是迷幻散是慢性毒药，现在已经……&rdo;她哽咽，说不下去，我只能拍了拍她的肩膀，&ldo;无论如何，你还有隆儿，要坚强一些。&rdo;

厚重的大门被推开，大殿里面萦绕着一股药味。王明珠领我走到龙床前面，抬手让我上前。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不会相信龙床上躺着的人，会是我哥哥李纯。他双眼凹陷，眼周都暗沉着，像是一团团的黑烟。他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嘴唇也是苍白的。听到声音，他微微地睁开眼睛，目光浑浊，只呢喃着，&ldo;是明珠吗？&rdo;

我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ldo;哥哥，是我，小六。我来看你了。&rdo;

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微微地挺起身子，好像要起来。王明珠连忙上前来扶住他，往他身后垫了很多的枕头。他用力地睁着眼睛看我，可是好像视线模糊，怎么也看不真切，就要抬手去揉眼睛。我忙抓住他的手，放在我的脸上，内心酸涩，什么都说不出口。

我们都沉默着。此刻的我们都是脆弱的，轻轻的一声呼唤，或者一个声响，就可能让我们不堪一击的情绪彻底崩溃。到了如今，还有什么能说，还有什么值得说呢？无法挽回的，终将会逝去。

我们都不提不开心的事，王明珠抱着李纯，我拉着李纯的手，说了很多很多儿时的事情。小小的一个迷藏，一个恶作剧，都能让他苍白的脸焕发出光彩来。那些永远回去不的小小时光，那些已经离开的故人，在我们的回忆，不曾老去。夜幕降临的时候，李纯在王明珠的怀里睡着了。恬静地深睡。我不忍打扰他们夫妇二人独处的时光，轻轻地退出了养生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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