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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后一辆马车缓缓自关府角门驶出,直奔西市而去。
慧安坐在车中扶着冬儿的手,闭着眼睛假寐,关荣似恐颠簸到慧安,一路行的极为小心谨慎,待到达城西的赵府时已是夜幕微沉。
关荣敲开了门,慧安这才缓步下了车,刚进府没走两步,便有一五大三粗的汉子快步而来,一身的黑袍,长着大胡子,远远一瞧分不清哪是身子哪里是脸。
慧安不觉站定,转瞬间那人已到了近前,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熠熠发光,却是蓄满了担忧和焦虑,在慧安两步开外便扬着洪钟般的声音道:“嫂嫂可巧来了,我正要叫人去请你呢,赶紧地去瞧瞧将军吧,格老子的,俺啥酷刑没见过,自己个儿也是个狠的,可也没见过这么……渗人的,嫂子赶紧的将将军自刑房拉出来吧,老子怎么觉着味儿不对,听着那里头的声音毛骨悚然的,倒像是刀割鞭打的都烙在了将军自己身上一般,老子这心里直发毛啊!”
慧安是见过这赵大鸿的,当年在街头和汪杨松抢那东姜国王的便是他,当时便知他是个粗人,故而对赵大鸿颠三倒四的言语也不计较。
心中却因他的话为之一揪,忙快步跟着赵大鸿往那刑房而去,她尚未到便听到里头发出一阵惨叫之声,那声音已眼中扭曲,到似夜里被风吹得变了音的凄厉猫叫声般,登时便叫她浑身毛骨悚然。
慧安不觉停住脚步,蹙紧了眉,赵大鸿却是一愣,接着便道:“嫂子可是害怕血腥,那俺去喊一声!”
慧安闻言抬手止住他,却也未曾挪步,又听了两声,面色不觉有些发白,却是问道:“他……今儿一直这般?”
赵大鸿却道:“将军开始好好的,只叫虎子几个动手,站在一边漫不经心地瞧着,只后来审到那栖霞寺的和尚,却不知怎的,就将俺们都赶了出来,接着便有些不对劲,俺从未见将军这么折磨过一个人,那东征军十八般酷刑,任一个便能叫铁汉喊爹喊娘,将军竟是生生把持着力道在那光头身上用了七八种了,瞧的俺着心里怎就凉飕飕的。”
慧安闻言不觉狠狠咬了下唇,这才抵住心头的那一抽。栖霞寺的和尚,除了和五色花有关,便只有多年前那一夜,顾舒云被一个和尚侮辱……
若只是五色花,关元鹤没必要令赵大鸿他们都出来,那和尚……
慧安想着只觉眼前有些发黑,听着那刑房中还在传出的惨叫声,只觉着片片似也凌迟在她的心头,他那样的恨,这般疯狂而偏激地折磨那人,那人多久未亡,他的心便也随着折磨多久。慧安怎能不心疼,怎能不感同身受。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瞥向赵大鸿,却是一个挥手,干净利落地便抽出了他腰间挂着的大刀,一只手拎着便快步向刑房走去,推开门一股血腥之味扑面而来,浓的令慧安有瞬间的晕眩。
“滚!”
屋中响起关元鹤嘶哑的声音,慧安凝眸望去,屋中光线极黯,她只能瞧见他沉冷而充斥着煞气的背影,慧安握着大刀的手不觉一抖,接着才道:“是我……”
关元鹤闻言身子猛然一僵,却没有动作,只是握在手中的铁鞭却微微颤了下,待听到脚步声接近,他才缓缓转过身来。
慧安却未曾瞧他,只逼视着那被绑缚在刑具上已血肉模糊根本瞧不清是什么东西的红影上,她步伐不停,直接越过关元鹤向那血肉模糊的人团而去,手提刀落,随着大刀的寒光在暗色中一闪,一个东西闷声落地,在冰冷的青石面上滚了两滚。
关元鹤一直盯着慧安,只觉那头颅滚动的声音似直钻入了他的心中,她那决绝干脆的动作,也似将心头紧绷的那根楚痛的弦隔断了,令他整个人蓦然有些无处着落,手中的铁鞭随之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而慧安已是扔掉了刀,转身走向关元鹤,她的目光是那么的明亮,充满了怜惜和悲悯,她的唇角带着温柔又静美的笑意,仿似瞧着他,纵使置身这满是血污的牢房也是春暖花开一般。
她在他身前站定,就那么静静地瞧着他,嫣然一笑,一双眸子亮过最璀璨的星光,只启口道:“我们回家好吗?我不喜欢这里呢……”
关元鹤闻言眼眶便有些湿润,他只觉一颗心似是自寒冬一下子到了夏天,暖的他的眼眶终究被潮气润过,荡起了涟漪。慧安却只不查一般,牵了他的手,再次盈盈而笑,娇美的声因滑过耳畔,她说,“文轩,我们回去好不好,我困了,要抱着你才能睡的着啊……”
关元鹤闻言偏了偏头,心中一阵的酸楚,一阵的释然,唇颤了颤,最后只道:“好,我们回家。”
一句再寻常不过的回家,却是叫慧安泪盈于睫。十指紧握,并肩而出,一阵寒风吹过带来新鲜的空气,关元鹤却觉那风似也吹走了多年来心头住着的疯魔,整个人变得坦然坦荡了起来。
这日夜,待慧安沉沉睡去,关元鹤却起了身,悄步出了房,直往祥瑞院而去。祥瑞院已经落锁,他也不唤人便直接越墙而入,往上房而去。
张妈妈守在正房门外,正依着廊柱打盹儿,听闻脚步声竟瞧见关元鹤大步而来,她一愣之下忙福了个身便掀开门帘冲了进去,禀道:“老爷,夫人,三少爷来了,三少爷来了!”
崔氏正伏在床边,闻言忙站了起来,关白泽却也睁开了眼睛,连日来灰暗的目光总算闪多了一丝光亮。
他示意崔氏将他扶起来,崔氏刚刚上前,关元鹤却已进了屋,目光沉冷地盯着关白泽却是未曾说话。
崔氏扶了关白泽欲托起他的身子,只无奈她这些时日也体力不济,竟是一时没能扶起关白泽来,张妈妈眼见关元鹤只冷眼瞧着,半分要上前帮忙的意思都没有,便忙凑上前去,帮着崔氏将关白泽扶坐了起来。
关白泽已经气喘吁吁,瞧着只这些动作竟是已费劲了全身力气,他舒了口气,这才瞧向崔氏,道:“你们先出去吧。”
崔氏闻言不放心地瞧了关元鹤一眼,这才带着张妈妈一起退了出去。两人出去,关元鹤却也不待关白泽开口,便道:“折子呢?”
关白泽见他这种态度,面色变得有些难堪,神情几变,最后却是目露哀求的瞧着关元鹤,咳声道:“我总归是你父亲,你便……便不能听我说两句话?”
关元鹤闻言却只挑了下唇,讥笑道:“你若有话便好好想想,留着将来去给母亲说吧,对我,不必了!”
他的话令关白泽更加剧烈地咳了起来,关元鹤冷眼瞧着,见关白泽面色惨白,似随时会咳出血来送了命般,到底没忍住,沉声道:“你若想现下就死,大可再多说两句,我听着便是!”
关白泽这才面色渐缓,心中升起一丝暖意和楚痛来,只道,罢了,愧疚,悔恨,抱歉的话到底什么用都不抵……何必多言叫人生恶呢。
今儿他肯来,已是说明还念着关府,便是还当自己是姓着关的,这样已是难得了……
关白泽想着,颤着手自枕下摸出一封早拟好的折子递给关元鹤。关元鹤接过,连看都不曾多看关白泽一眼便转身大步出了屋。
翌日,被贤康帝勒令在家思过的东亭侯却与早朝时在通安门前跪求面圣,贤康帝允其金殿面圣,他却只代父呈上了一封奏折,却是请辞高老的折子,一时间朝野震动。
于此同时,关府二老爷押着一名女子入了安凤府衙,状告蓉姨娘谋害关府数条人命,一路引得百姓争相奔告,轰动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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