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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国夫人已年老,又是病逝,自算得上喜丧了,前来吊唁的人免不了以此安慰慧安两句。
因定国夫人的棺椁不在京城,也不在此出殡,故而灵堂设了七日便撤下了,关元鹤回京却已是近一个月后。
彼时京城已有了夏热之气,而边关的马瘟也随着天气变暖,迅速扩散,最近一月之内竟病亡了一万多匹战马,边关本来大帅从缺,已经人心浮动,又欲瘟疫,竟是差点闹了暴乱,恰北胡可汗厄尔伦又趁着军心不稳之时突袭了关隘,烧杀一番扬长而去。进来朝廷之上,贤康帝震怒,大臣们已是多日战战兢兢,不敢行将踏错一步。
关元鹤回京的当日,竟是连夜被宣入了宫,翌日皇上的恩旨送达东亭侯府,言道国事当前,特夺情,令东亭侯带孝出征,赶赴边关,稳定军心,抗击北胡。
这次关元鹤走的急,接到旨意便叫慧安收拾行装,只带着一队亲随便直出北门而去,而慧安又琢磨着马上随着出京,便没感觉到什么离别的悲伤,匆匆送走了关元鹤,慧安也不再耽搁,将府中诸事交代好,翌日便穿戴上官服,直奔太仆寺。
太仆寺中气氛却是比上次要压抑的多,上次慧安过来,众大人们还在讨论着是否因边关马病而延缓南方运马之事,如今边关马病非但没有好转,反倒衍化成了严重的马瘟,不知还要死多少战马,也不知会不会蔓延成人瘟,皇上已多次对太仆寺众卿发火,指太仆寺不作为。众大人心中窝着委屈,无奈也无处发泄。天知道早在一个月前,云大人已是带领着太仆寺最为出色的几位兽医赶赴了边关,谁能知道为何这马瘟竟是不消反重了起来。
这个年月,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员,对瘟疫的惧怕是共同的,是不能用言语来形容的。瘟疫一来十室九空,饿殍遍野,家破人亡,这不是玩笑话,更没有半点的夸大,瘟疫也并非只针对穷苦百姓,对富户同样毫不留情,故而一听马瘟越来越严重,整个朝野,乃至整个大辉便被蒙上了一层阴霾之色。这些天来,京城已是多了不少自北边而来的避难大户,人心惶惶,太仆寺如此沉静压抑慧安也了然。
府门已没有了聊天的小吏,慧安自行进了官衙,推开房门却见苟大人一人独自呆在屋中,窗户关着,他正身影萧瑟地埋首文案间翻阅着什么。
听到动静,头也未抬,只沉声道:“再去寻,但有一星半点提到瘟疫的书便拿过来。”
慧安闻言挑眉,上前两步提了架在炭火炉子上的水壶,悄步上前给苟大人的茶盏中添上了水,苟大人才诧异地抬头。
慧安便忙笑着道:“小官扰到大人了。”
苟大人半响才愣过神来,瞧是慧安,竟是目光一亮,忙道:“沈大人此来可是对马瘟一事有言要进?”
慧安是七品小官,按照大辉历法,只有五品以上官员才能直接递折子直达圣听,慧安若要向贤康帝进言却是要通过童大人的,一如上次她实验柳枝接骨成功先来的是太仆寺一般。
苟大人言语出口,又觉着情绪太过外露,损了形象,也损了太仆寺诸官员的颜面,轻咳了一声,端起茶盏来掀了掀茶盖儿。
慧安却是一笑,也不兜圈子,直接从袖子中取出写好的折子,双手奉上,道:“这是下官写的十措控制马瘟扩散疏,烦请大人批示。”
苟大人自两次见识慧安的能耐,对她给予了厚望,如今他已焦头烂额,见慧安到来简直如沐甘露,闻言忙将奏疏翻开,细细看过,也不多言,起身便道:“救兵如救火,这马瘟耽误一日便是大祸,本官现下就进宫将折子呈给皇上阅览,沈大人静候传召吧。”
他不待慧安多言已是匆匆而去,如今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能推荐出个人来,不管慧安有没有能力制止马瘟扩散,这会子也能暂且消消天子怒气。
慧安并未等多久,一个时辰后贤康帝便在养心殿中宣召了她,养心殿她也算来过三回了,这却是第一次以官员的名义觐见天子。不知慧安仰望着养心殿高高的台阶,慧安竟是生出几分庄严的敬畏感来,这却是上几次不曾留意的感觉。
前几次她都未敢抬头多看,这便是身份的转变吧!
慧安躬身进了殿,跪地行礼,贤康帝便喊了起,直奔主题,道:“你写的奏疏朕已经阅过,倒也条理分明,有可取之处。这是云大人新近从边关送回来的折子,你先瞧瞧。”
贤康帝说着便对全公公示意,全公公忙上前接过折子,悄步下了台阶躬身捧给慧安,慧安欠身接过,翻开细看。
半响才沉思着将折子合好,又双手呈给了全公公,贤康帝便道:“可有何想法?”
慧安忙谦恭的回道:“臣细看了云大人关于病马病症的描述,云大人辨别其为马蹄疫,用的药物却也合乎病情。马蹄疫由马而生,却是会渐渐染病给人的,故而若真是马蹄疫,只怕皇上要加紧控制病疫传播了,对北方人口流出也该控制起来,臣请奏即日便封锁玉树关,以免病疫被带往关内。”
慧安言罢听贤康帝沉吟一声,心头一紧,忙又道:“见皇上也无需太过忧心,这马蹄疫若是对症下药,便不该扩散的如此之快,虽病马自膝至下,青肿如一,吻合马蹄疫的症状,但有些病症也会出现此种情况,臣未曾见到病马,不断枉然断言病症,还望皇上恩准臣赶赴边关,臣愿肝脑涂地尽绵薄之力。”
慧安说着已是锵然跪地,贤康帝瞧了她两眼,见她背脊挺直,竟是纹丝不动,不觉点头,道:“甚好!沈大人今日便离京吧,如若无事,你便退下吧。”
慧安闻言心中翻涌,面上却丝毫不显,脚下更是微丝未动,察觉到贤康帝的目光,她才道:“下臣敢问,下臣此次前往边关,是以何种身份,若下臣和太仆寺诸大臣发生争执,又该听令于谁?若然到时候因病情而起纷争,却是不能上折子回京听皇上圣裁的,臣惶恐,还请皇上示下。”
慧安这意思极为明白,是在问向贤康帝要权呢!
贤康帝闻言登时便有些愣住了,连一旁的全公公也是张了张嘴,慧安却兀自站着,心中却是打起了小鼓。
半响贤康帝才忽而朗声一笑,接着却道:“果真是东亭侯的好妻子,别的没学会,有没本事且不说,只却将他的狂妄给学了个十成十!你便如此有自信,你的判断会比太仆寺诸卿的共同诊断更加准确?”
闻言慧安欠了欠身,倒不是她狂妄,只前世时马瘟既然没有被控制住,便说明太仆寺的官员们全都没有正确的诊断出病因来,今生保不准还是如此,若到了边关她诊断出病因,却也众人都相左,倒时候有力而使不上,那才叫冤枉呢。
今世她为这马瘟准备良久,更是舍下了初生的小女儿,她不容许自己无功而返!
故而慧安便沉声道:“臣不敢,但臣对自己确实颇有自信,若然皇上非是信任臣,此刻定然也不会将臣召至养心殿面圣啊。”
慧安说这话却是故意带着几分俏皮,贤康帝闻言果真又是一笑,接着静静瞧了慧安片刻,这才道:“你若能说服半数太仆寺官员,便可自主行事,若然你能把握自己判断绝无差错,朕授你便宜行事之权,只是若你用了此权限,却未曾将疫症控制住……”
慧安却接口道:“沈慧安领旨,愿立军令状,必竭尽所能,不负皇恩!”
她言罢,深深叩拜,贤康帝便道:“倒有几分你母亲当年的从容魄力,去吧。”
慧安这才躬身退下,出了养心殿,仰望着天空俯瞰着阔野,她深吸了一口气,只觉虽置身在这四方天中,却已知海阔天空当如是……
她下了两步台阶,全公公便匆匆自养心殿中奔了出来,慧安忙侧身相避,全全已越过她,却又突然回头,道:“皇上已采纳了大人方才的提议,令洒家去传皇命,即刻封锁玉树关呢。皇上对沈大人实是信任有加,寄予厚望的,大人且莫叫皇上失望啊!洒家也还等着来日再入府为大人宣恩旨呢。”
慧安闻言忙欠身而笑,全公公这才匆匆而去。
慧安回到府中,方嬷嬷早已经给她准备好了行装,她直接便进了婴儿房,见果果正在沉睡,恬静的小脸,还时不时地扯扯嘴角,慧安心中又疼又涩,瞧了半响,方嬷嬷在一旁看的实在是揪心,便推着慧安,道:“行了行了,赶紧的走吧,早走也好早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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