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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1章（第1页）

&ldo;你说的是管子。孔子呢？&rdo;

&ldo;温良恭俭让，攸为五德，孔子还说，贫者士之常也，俭者人之性也。&rdo;钱沣直面凝视颙琰，静静说道，话语中隐隐带着金石相激的颤音，&ldo;于一人一家，俭是美德，于国计大政，也应从俭，所以卑职说这是权宜变通。北宋皇祐二年两浙大饥，范仲淹守杭州，倡导佛寺、官舍大兴土木。这一年两浙唯有杭州没有流徙之民。当时杭州监司弹劾范公&lso;不恤荒政，嬉游不节，公私兴造，伤耗民力&rso;，范公自辩&lso;所以宴游及兴造，皆欲发有余之财以惠贫者。贸易饮食、工技眼力之人仰食于公私者，日无虑数万人。荒政之施莫此为大&rso;，范公一代忠良名臣，不得为非圣无法。&rdo;

这一节说得有理有据掷地有声，颙琰刚刚说过&ldo;饥民遍地&rdo;的话，便觉驳斥艰难。但他前头话说得斩钉截铁毫无余地，就&ldo;俯就&rdo;而言断断没有那个理，一时竟僵住了。正设计奈何，刘墉说道：&ldo;你不要和十五爷争了。管仲也不是圣人，范仲淹就是赤足完人了！他的这一套恤荒之法，到了南宋成了规矩，穷奢极欲偏安荒y，所以才有亡国之变。礼有经有权，还是以经为本，这才是理国正道：&ldo;

本来到这里，钱沣唯唯谢过也就完事了。但他似乎凿方眼得十分认真，侃侃又道：&ldo;管仲是圣人表彰的仁者，范仲淹是千古贤臣的楷模。这件事眼见是富人掏荷包，穷人得益，何乐而不为呢？俭是奢非不能一概而论，北宋真宗年间有奢逸之风而四海晏然，神宗勤俭求治反而盗贼交起！所以《吕氏春秋》不以先王之法为法，审时度势，该俭处俭，该用奢时就用奢。一句话说透了，民为贵‐‐老百姓挣到钱吃饱饭，谁肯做贼造反？&rdo;

颙琰越听脸色越难看，他的母亲魏佳氏出身寒苦，自小掰着口喂饭，呀呀学语时就教他&ldo;俭省些，别充大尾巴鹰&rdo;，耳儒目染，养就的&ldo;俭德&rdo;，多次蒙乾隆当众奖赞。钱沣这一套说得就是天上掉花儿，尽自驳不动，也还以为是&ldo;异端&rdo;。顿了许久，情知再争论只有更僵，因徐徐说道：&ldo;权宜之计说到底仍是&lso;权宜&rso;。今天不再议这件事了。你们回去商量一个章程，禀奏皇上知道就是了‐‐去吧。&rdo;

&ldo;执拗！&rdo;听着三人下楼脚步去远，颙琰狠狠将茶杯一墩说道，&ldo;言伪而辩‐‐查他是不是受了人家的好处！&rdo;

&ldo;言伪而辩&rdo;是孔子诛杀少正卯时数落他的罪名的一条，意思是说起歪理头头是道。这里引出了指向钱沣，站在一旁出神的王尔烈不禁吃了一惊，见颙琰气咻咻的，踱过前去一笑说道：&ldo;十五爷先别生气。我方才在一旁听，心里在比较，和珅和钱沣这两个人，不知哪个好些？&rdo;

&ldo;当然是和珅！&rdo;

&ldo;他好在哪里呢？&rdo;

颙琰语塞了，偏着头紧思量，却想不出&ldo;好处&rdo;来。

&ldo;我来替十五爷说。&rdo;王尔烈莞尔一笑，&ldo;事情是他们三个商定施行的，刘墉或者另有深心，和珅识时务，钱沣不识时务。&rdo;

&ldo;唔？唔！&rdo;

&ldo;十五爷已经说了钱沣&lso;执拗&rso;，和珅绝不执拗。他的心思比钱沣灵动出一百倍。十五爷不信，再召见他们，说您已经变了主意，要他们在济南照德州如法炮制，和珅准保赞同，妙语如珠说您&lso;从谏如流，器量宏大&rso;。&rdo;

&ldo;唔……&rdo;

&ldo;心逆而险，行僻而坚，言伪而辩，论丑而博，顺非而泽。&rdo;王尔烈道，&ldo;少正卯这五条罪，孔子说：&lso;天下有大恶五，而盗窃不与焉&rso;。五罪居其一，不得逃君子之诛。这是比贼匪更重的罪。钱沣既然是&lso;言伪而辩&rso;，那就有可杀之理。&rdo;

颙琰不吮气了，呆呆地看着小惠叠衣裳，心里一片茫然。王尔烈知道他已心动，徐徐下词问道：&ldo;十五爷嚼过谏果没有？&rdo;

&ldo;就是橄榄。&rdo;王尔烈补一句说道，&ldo;《本糙》里有注，此果&lso;其味苦涩，久之方回甘味&rso;。昔年圣祖在位，郭诱、姚缔虞一干名臣，在君前直批龙麟，圣祖有时被顶得怒气勃发，却从没有挑剔过他们品行，更没有惩罚过。世宗爷的脾气爷也是知道的，发作起来满殿人人股慄个个失色，孙嘉淦尤明堂都顶过他，有时气得先帝浑身直抖脸色苍白，处分时却是&lso;高高举起轻轻放下&rso;，为什么呢？‐‐

&ldo;孤臣难得、谏臣稀有啊！……钱沣这人往和我没有过从，这次也只是偶尔见面三言两语的点头交情，他持论是非我还没有想透，但他是坦诚直言的人，明明白白的大丈夫！十五爷……如今这样的人可是越来越少了啊……&rdo;

颙琰一直没有插话，只静静地听，双眉拧紧了，仿佛吮吸什么似的嘬着唇眺望窗外，至此，站起身来缓缓踱至木榻旁。惠儿已把他所有的衣服物件洗净熨平叠好了，正在打包裹，忙退到一边，小声道：&ldo;十五爷，您的樟木箱子那夜里叫人给砸烂了，小悟子说得熏熏香才好。我不会……&rdo;

&ldo;常换常洗的衣服还会虫蛀了？我不用熏香，皂英洗出的衣服就最好。&rdo;颙琰说着，取过一条卧龙带看看又放下，又亲手抽出自己常披的饰貂羔皮大氅，到楼梯口对王小悟道：&ldo;你去走一趟，把这个赏钱沣。不，赠给钱沣‐‐这么冷的天，我看他穿得太单薄了。&rdo;他回转身来对王尔烈道：&ldo;王师傅，是我想事情左了。你接着说，我听着呢……&rdo;

五天之后，颙琰自德州沿运河到济宁下兖州府拜谒孔庙，刘墉一行走陵县、临邑、济阳旱路直趋济南。这是过了明路的，一路滚单驿传三百里道路騠骑不绝。每日行踪止宿，时时都有人报知巡抚衙门。

自北京&ldo;看折子师爷&rdo;书房莫名其妙地销声匿迹，山东巡扰国泰心里很是慌乱了一阵子，派尽了手下曾在北京当过差的回京打听，刑部、大理寺、顺天府和内务府探了个遍，回来却都是众口一词，说几个师爷&ldo;卷款逃逸&rdo;。想下海捕文书捕拿，在北京地面上外省巡捕玩不转，只能靠顺天府去办。他倒不是心疼&ldo;书房&rdo;里存着的那几千两银子，几个师爷负责和京官联络，一手托两家，知道的事情太多，落到顺天府手里不定惹出多大的祸事，因此只好忍了。他自己的事肚里明白，只是个鸭子凫水，上头静底下紧划拉，着令省里藩库和各府县库&ldo;不拘何法，着速弥补&rdo;，一头连连给乾隆上折，说赈灾，讲备耕备种备饲料备农具，报天气晴阴、写请安折子……条陈奏片几乎每天都有，又连连给纪昀于敏中写信陈说山东政情‐‐条陈奏章书信联翩鱼翔雁飞，不为套近乎，只在察看朝廷对自己颜色如何。

从回馈的书信谕旨看，却是&ldo;没有毛病&rdo;。纪昀于敏中照例每书必回。乾隆的&ldo;颜色&rdo;也没变，有一次奏说&ldo;湖南稻种不合山东水土，一传再传稗谷空穗甚多&rdo;，还蒙乾隆圈点加批&ldo;此是汝留心处，各省巡抚亦当留心&rdo;。一语慰藉，他几天都欣慰得抱着奏折子摸了又看，睡不着觉，接着于敏中拜相入军机，又有内廷信息和珅也是钦差‐‐于敏中能升官，于易简就没事，和珅吃进自己几十万，他当钦差我怕什么？‐‐这么着想，一颗心已是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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