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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6章（第1页）

须臾鞭炮声止，鼓吹细乐声中刘福二人缓缓下骑。葛孝化率一众官员打袖撩袍跪叩下去，众缙绅也都跪下，不知不觉间，上万的人安静下来，竟也都长跪在地。葛孝化为首说道：&ldo;卑职等恭迎二位钦差，给福大人刘大人请安！恭贺二位大人剿匪全胜凯旋！&rdo;

&ldo;妈的个蛋！&rdo;福康安扔了鞭子，笑道：&ldo;真不知道你们这些混账是干甚么吃的！&rdo;也不理会这群官，上前挽起缙绅里跪在前头的一位老者，一脸孩子气笑道：&ldo;老人家请起！我们年轻，不敢当这个礼！&rdo;又向跪着的百姓团团抱揖，含笑说道：&ldo;父老乡亲们请起！请起……&rdo;刘墉见他这般作派，心里也自佩服，转身含笑对官员们道：&ldo;诸位大人也请起！待会回衙我和福大人自然要接见诸位的。葛大人要预备着交接人犯，腾房子关押囚禁，都是你的差使。蔡七一犯要特严关禁，槛车解送刑部，出不得半点差错的……&rdo;福康安却只顾和缙绅们拉话寒喧：&ldo;不才们有何德能？这是上仰万岁爷如天洪福，下赖军民一体同心共成壮举！蔡七一众逆匪一网打尽而我军几乎一无伤亡……我再忙，你们的贺酒一定喝的。请衙门里见。&rdo;和众人拍肩拉手的就亲近到十分。

当下众人呼拥返回征税所衙门大院，就议事厅内外摆了四十桌大筵，文武官员和绅士挤挤捱捱满堂，有功衙役密密集集一院，也没有甚么异样的水陆珍肴，只是鼎烹猪羊樽开泥封只情胡吃海喝。觥筹交错间，人们目有视必视福康安刘墉，口有言必言福康安刘墉。福康安对众官员不大兜搭，亲自给衙役们颁发赏银，轮桌劝酒，大说大笑着议论夜来一战。刘墉怕冷落了这群地方官，略与众人周旋，径自坐了厅东官员席面，边吃边询问地方钱粮治安风俗民情拉长说短。一时福康安回来，已是微带醺色。他虽只有十六岁，却已是颀身正立，穿一身天青夹袍套着玫瑰紫巴图鲁背心，星眸顾盼间神彩照人，在满屋绮罗袍褂翎顶辉煌间更显得鹤立鸡群。在厅心立定了，左手举杯，右手一撩辫梢，说道：&ldo;诸位！&rdo;

厅里厅外一片声吆五喝六嗡嗡嘤嘤之声立时雅静下来。

&ldo;这次平原内地剿匪，全军全胜而归，匪寇无一漏网。现在是喜庆日子，我们高兴！&rdo;福康安大概还是头一回在这种场合讲话，开始有点把握不住，说得略带慌忙。他很快想起父亲的话：&ldo;当众陈说训示，要眼空无物，只当对石头说话。&rdo;略一定神，语气便变得流畅舒缓毫不滞涩，&ldo;这是皇上洪福齐天，朝廷社稷佑护的仁泽所至！蔡七乃大别山惯匪，跟从一枝花逆党三次起兵放炮造反，流窜荼毒七省，危害地方百姓，一枝花事败，又逃亡流窜劫库杀人啸聚匪众抗拒天兵，实属十恶不赦之徒！这次一鼓收擒，先一条为圣上解了一桩宵旰之忧，为朝廷除一心腹之患。我们举杯，为皇上万福万寿‐‐干！&rdo;

随着一片扑扑腾腾桌椅响声，人们齐地立起，吱儿咂儿响了一阵，翻杯亮底，咧嘴嬉笑归座夹菜。

&ldo;衙役不是野战用的。&rdo;福康安笑道，&ldo;葛逢春以下二百役丁奋勇当先前敌无畏，一夜鏖战群顽伏擒，绿营军掠阵机动配合，不残稼禾不残良民大获全胜‐‐你们都是有功之臣，除颁发赏银之外，还要按功叙保。朝廷自有褒扬制度，这第二杯，我福康安和刘大人共敬诸位！&rdo;说着杯一扬，里外人众大呼：&ldo;谢福爷刘爷！&rdo;刘墉慌忙起身举杯，隔座和福康安一注目会意，饮了。众人料他还有第三杯，便不再坐，一一斟着。听福康安说道：&ldo;这第三杯我要大家共敬刘崇如大人！‐‐他是我们的正钦差，居中调度协同军民指挥如意，察民情审时势，剿匪护民绥靖治安，身为文官亲临前线督战破敌，居功为首‐‐这一杯，为崇如大人纳福庆贺！&rdo;说完率先饮了，众人也都齐呼&ldo;为崇如大人纳福&rdo;引杯倾尽。

刘墉心头轰地一震，立时涨红了脸，蔡七一犯，是乾隆几次御批，遍天下通力捕拿的要案案首，这次连匪众全擒，不但刑部，连军机处都要表彰嘉勉的，通常占山劫货为害一省的坐地小土匪佬儿受擒，巡抚以下官员争功夺名常常闹得丑态百出，这样一个特大治安功勋，福康安又实实在在是调度指挥首脑，怎么一帽子都扣到自己头上？无论如何先辞为上，遂举杯笑道：&ldo;瑶林大人少年高才，这次大家是亲眼目睹了‐‐布置策划指挥调度都是福大人一手安排，一力推行。我只是拾遗补阙，略尽了一点参赞责任……&rdo;他陡地想起，福康安一路都在抱怨别人总看他是个辱臭不退的小孩子，向往天山铁骑虎帐运兵的大将军，建功于当世，留名于凌烟阁，一下子福至心灵，知道他是嫌这份&ldo;功劳&rdo;太小太没味儿，竟有个&ldo;不屑居之&rdo;的意思在里头！这个想头一划而过，极是清楚明白，因提足了气，高声道：&ldo;福大人是米思瀚老公爷的后代，将门虎种英才勃发！这次只是小试牛刀已见大英雄本色。功高逊居，更是高风亮节，雏凤清于老凤声，福瑶林千乘万骑功建社稷名重竹帛，在坐诸君可以拭目以待！我们，为福瑶林大人干杯！&rdo;

一片干杯声中，福康安兴奋得红光满面。大概自出娘胎，华堂公庭之上听这样的考语，他还是第一道。刘墉的话也真是句句都搔到了痒处，捧得福康安直想学周瑜在群英会上当庭舞剑乘酒豪歌。看了看这群满脸谀笑的龌龊官员狼狈士绅又觉他们&ldo;不配&rdo;。他毕竟是天分极高心智清明的贵介公子，父亲整日&ldo;赵括马谡&rdo;地训戒，母亲板头掰口温存劝慰要&ldo;体态尊贵举止安祥&rdo;的话头浸y日久，此刻竟都不期然泛起作用。心里一沉着，脸上便带了从容雍和，微微一笑，到葛孝化席上笑道：&ldo;冷落你们了，贼窝在你们府，居然毫不知情，你们不为无过，但此地百姓驯良遵法，昨夜没有一户是窝匪不举的，还是你们平日教化有方。不然，昆岗失火玉石俱焚，刘墉和我也不能干净利落善后。这个功比那个过大，所以奏议里也要褒扬。孝化听说要转任兖州府了？不必争着去了，议叙请旨，这里转陆济宁道就是‐‐&rdo;他笑起来，&ldo;葛太尊、葛太爷、马管带……都预备着吃升官酒罢！&rdo;这群官员一见面就挨他骂，心里原是不安，此刻这份高兴，私地里不定就闹一嗓子二黄。这都是随口能说一车逢迎马屁话的主儿，福康安却摆手止住了，对刘墉道：&ldo;咱们到缙绅席上。有道是筵无好筵，好包吃的么？‐‐这都是窝里人，得罪不了他们‐‐来吧！&rdo;

刘墉恍然之间已经憬悟，神康安要借机敲这批财主一笔，心里暗道这个相府公子耳濡目染，得了傅恒真传，心才心智不可限量，笑着起身和福康安来到西席首桌，命人掇过两把椅子，笑道：&ldo;我们陪各位父老坐坐，不嫌弃吧？&rdo;

这一桌坐的都是枣庄顶尖的头面人物，崔梁宋三家都是富甲王侯，不分轩轾长者居首，还有冯唐葛刘胡五家，也都是拥资百万的财东，枣庄产煤，自都是发的&ldo;煤&rdo;财。钱多，然却没有甚么功名身份，没有混过高层官场。本来福康安优礼有加，已是受宠若惊，这一来更是惊上加喜，喜里有惊，二者搅和着头晕神昏，一阵不着边际的逢迎圣明，矜持得不敢举箸，身子飘得不落实地，各各自报家门，栗栗敬畏正襟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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