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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4章（第1页）

刘统勋和众人扯谈一阵，心绪好了许多，慢慢打火抽烟，说道：&ldo;知子莫如其父，你哪里知道他！读几本书就好为人师沾沾自喜，眼空无物还要故作深沉！若论资质才份机智去得，性傲卖弄，不受挫磨断然不能成大器！我倒并不全为瓜李之嫌，此子历练历练，我死之后或者能多给主子出息一点……&rdo;说着，浓烟入喉，呛得吭吭地咳。纪昀道：&ldo;叶天士让你戒烟，你何必一定要学我？&rdo;金镬笑道：&ldo;叶天士他自己戒不掉鸦片，还要劝别人戒烟？&rdo;纪昀道：&ldo;我也这么说来着，叶天士说他抽鸦片是为寻出能戒鸦片的药，蔓陀罗花甚么药的说了一大堆，我也记不清药理。这人真是天医星下凡，连砒霜他都敢试！他说要你戒烟，通心肠活六经，那是断然不错的！&rdo;刘统勋道：&ldo;生死有命，我抽烟办事心里宁静，我不成了！&rdo;&ldo;就是！&rdo;范时捷也打火抽烟，笑道：&ldo;学了纪公，宁可戒酒决不戒烟！南京牛头山北村里有个老汉活到一百零五岁，还能上山砍柴。我去访他，想给主子问个长寿之道，他说：&lso;没他妈甚么诀窍，就是吸烟，我打五岁就吸，吸了一百年，到现在眼不花耳不聋心里不糊涂说话利落！&rso;我问：&lso;总有个道理在里头吧？&rso;他指指房檐，说&ldo;你看那是熏肉，半年了它就不坏！要是新鲜肉，你敢情试试看！&rso;&rdo;

大家顿时哄堂大笑。一时卜义进来，后头两个苏拉太监抬着食盒子，众人便知乾隆赐膳，膳后肯定还要叫进，都敛了笑容，从容起身听旨。

福康安刘墉和黄富扬一伙三人，行行复行行已出了江南省进入山东境界。依着福康安，还是要扮讨吃的，刘墉倒也无甚说的，黄富扬却道：&ldo;不是小的说爷，叫花子最难扮的，您换了衣服换不了脸，换了脸换不了心。花子帮里也有三六九等，各色身份不同，暗语切口学三年才能入门！人前一脸可怜相，背后满腹玩世心，&lso;讨饭三年，皇帝不换&rso;，不是一时半刻说得清白的‐‐就您和刘爷走路架儿，天生带来的贵人气，寻常人一眼就瞧透了！打听事儿最好的地方儿是茶馆子戏园子店堂子，叫化子都进不去这些地府儿。不如扮了茶马商，您是东家，少爷，刘爷是帐房先儿，我是个跟班儿家仆。不上不下的身份，甚么人都能打交道，爷们才能&lso;观风&rso;不是？&rdo;听这番话说有理有据，福康安也就依了。黄富扬这上头熟门熟路，扬州城茶坊里买了五六萝的茶砖‐‐最便宜的，内地人喝不惯，口外人离不了的‐‐只化了七两多银子。这要觅骡夫驮的，又怕骡夫跟久了不便，他却有办法，竟到牲口市上买了三头走骡，从黄家三代弟子里挑了个绰号&ldo;人精子&rdo;的扮了骡夫。刘墉酱色湖绸袍黑缎马褂，福康安青缎瓜皮帽，宝蓝宁绸袍石青背心一套行头出落，象煞了茶商老板退休，派少公子出门历练生意的派头。

但这一路实是太平静了，江南省境内春回地暖，走一处作坊织机轧轧，换一处阡陌桑田踵接，一片新绿间秧稻初插，碧野极目无荒滩废地。村户中巷闾和平，老叟柱杖儿童嬉戏，真个春花与青田相映，牧歌共嘤转同鸣‐‐真个和大臣们献的请安折子贺表赋中说的&ldo;升平舞鹤之世、黄童白叟熙然而乐&rdo;差几相近了。沿扬州北上，过高邮湖，渡洪泽湖，也都是藕箭初展渔歌互答，岸芷汀兰锦鳞游泳，处处安静宁谧，地地政通人和。福康安见水上时有舰只巡戈，原来想到设在洪泽湖畔清江的河道总督衙门看看，顺便再查看一下水师提督衙门武备武库情形，一路看来河道整固，治安和恬，也就懒得再去&ldo;找事&rdo;。就这么&ldo;观&rdo;一路风景回京，他却又于心不甘。刘墉奉父亲严命，&ldo;不得多事，听福康安调度&rdo;，黄富扬也奉有师命，&ldo;把这位&lso;爷&rso;平安送回去，少惹是非，不混江湖群儿&rdo;，自也不肯多口。但人精子却不理会得他们心思。见福康安懒洋洋的，抱怨&ldo;就这么回去，算是送我回京见额娘请安，有屁的事可做！也真奇怪，我来的时候打河南走，进安徽下江南，还有几处盗案，赈灾不公的事，怎么这边就这样安静？&rdo;人精子笑道：&ldo;爷，这么着走，就一世也没事。万岁爷在江南就要启驾回程，咱们不走运河就是官道，其实这时候就是小贼也不做案子的，就是当官捞银子也不在这一时‐‐这是驿道，又是御道，这里有一丝fèng儿都抹得平平光光的，就是爷的话，有&lso;屁&rso;的事！要想看真节骨，前头就是沂蒙山，离了御道爷再看吧！&rdo;

&ldo;就是的！&rdo;福康安一拍脑门子笑道，&ldo;刘崇如也不提个醒儿！&rdo;忽地想起是刘墉&ldo;为主&rdo;，换了脸恳切地说道：&ldo;咱们这么转悠，其实差事也就是办砸了。我也不是非要找出点事才欢喜，找穷地方走山沟路，真的好，回去也好让皇上高兴，你说呢？&rdo;

&ldo;哪咱门走枣庄，进抱犊岗！&rdo;刘墉也是觉得无味，&ldo;蔡七的案子就没破！这都是粉饰出来的太平……我估着姓蔡的是钻山潜伏了。只要能弄清他的去向，我们也不算白走一遭！&rdo;

因此，从骆马湖北渡过黄河，他们便不再向微山湖方向走，偏了官道离开韩庄取道峰城，准备在枣庄歇一夜再作打算。从驿道下路十里，道路就变了。起初还是干的，潦礓石铺底儿，不知车轧马踏了几百年，整个路都掩在&ldo;沟里&rdo;，骑在骡子上勉强肩与&ldo;沟&rdo;沿平齐。凸凹不平曲折逶迄的路，有点象划在平地上纵横交错互相通连干涸了的河床，路上的浮土一脚下去便漫到脚脖子上，走到下半晌斜日西沉，出了&ldo;沟&rdo;，前面倒是一片开阔。但这里似乎遭过决溃黄河冲漫，一片一片的潦水泥滩断断续续连连绵绵无论东眺抑或西望，看不到尽头的是蒹蔚芦苇，去岁的荒茅、今春的白糙连天接陌，景色一下子变得凄迷荒寒，连稀稀落落散布在苍黄低暗的天穹下的村庄，远远了去都象死坟一样阴沉寂寥。寒风漫地掠过，远近田野上细弱的早玉米谷黍高梁，不胜其力地籁籁发抖。麦田也长得不好，有的地方密如堤糙，有的地方稀稀落落，有的地方干脆是疤痢头，东一块西一块空着黄土，十分难看。福康安站在路口处，神情间说不清是悲是喜，绷着嘴唇咬着牙一声不言语。刘墉也不吭声。呼呼的冷风掠过，将他们辫梢袍角都撩起老高，走得一身热汗略为cháo湿的中衣立时变得透心价凉。

&ldo;两位爷，这条黄滩路过去五里，还有十里干路就到枣庄。&rdo;人精子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半桩娃儿，冻得唏溜着鼻涕，一边脱鞋，嘻笑着说道，&ldo;今儿咱们打尖儿早，我给爷们和师叔弄几大盆热水，好好儿洗个澡。再过抱犊痼山道儿虽险，都是石板路就好走了。&rdo;刘墉没理会他，看着荒田原野上的庄稼问黄富扬：&ldo;这地一亩能有多少出息？&rdo;福康安只说了句&ldo;不要脱鞋，水很冷的‐‐你和我坐一头骡子过去&rdo;。也看黄富扬。

黄富扬笑道：&ldo;这都是河淤地，最肥的。不过种庄稼还要好种子，犁钯牛具锹锄镰一套儿的，还要上粪，底肥速肥少一样儿不成。这一看就知道是官田，撒播的，不用耩，能收一把算一把。象那麦子，好的一亩能收一百二三十斤，不好的就烧柴了……这时候儿青黄不接，爷们听听，村里的狗都饿得懒得叫一声，男人们出去逃荒，村里都是老头子老婆子女人娃子，再走走爷们就看清慡了&rdo;刘墉不禁苦笑道：&ldo;官田有旨不许卖。不卖荒着，卖了官员捞银子朝廷吃亏‐‐山东一百二十万赈春银子哪去了？灾民不能去江南湖广，直隶河南也是穷地方，这么闹，是穷上加穷啊！&rdo;人精子笑道，&ldo;爷这话再对不过！其实卖了官地又怎么着？大户人家买了，佃户没有种地家伙又缴不起租，地还是荒着！枣庄出煤，这里还算好的，进山你就知道甚么叫穷了！一家子合穿一条裤子的人家也有的是呢……&rdo;他毕竟不敢和福康安同乘骡子，扇了扇裤腿就下了泥路，边走边道：&ldo;这路不难走，下头都是沙子地，一点也不垫脚。&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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