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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3章（第1页）

&ldo;归你衙门管吧。户部正在清理康熙以来的治河淤田。银账田亩三不符，窝里炮儿厮缠得一塌糊涂。再拨官田不是乱上加乱？&rdo;纪昀从靴页子里取出烟斗，点燃了猛抽一口，自失地一笑。&ldo;这是阿桂再三交待过的，照他的办。我回京又要料理四库全书的事，这类事往后请他指示就是了。&rdo;见卢焯要走，又叫住了，说道：&ldo;方才你说要请王命斩人，这是主上给你的权，有些当场作案，当场拿住的，可以正法几个，也就是个震摄作用。寻常查处，还是要报部奏明，明正典型以示朝廷至公至正之意，要老百姓也都晓得国家不肯姑息养jian。这一条卢公切切在意。&rdo;卢焯答应着去了。纪昀把目光转向范时捷挨身的一个官员，脸色已经铁青下来，问道：&ldo;你就是芜湖粮道周克己？&rdo;

那官员慌乱地站起身来，木杌子上的钉子挂了他的袍角，踉跄了一下才站稳，苍白着脸哆哆嗦嗦说道：&ldo;是……卑职周克己。&rdo;

&ldo;二十八个人护一队漕船，蔡七只有八个人，劫了粮船，抢走一千两银子，没一个人敢上前护船！你这芜湖道当得好！&rdo;

&ldo;卑职平日训管不严……回大人，贼人武艺高强也是真的。&rdo;

&ldo;你当时在哪里？&rdo;

&ldo;粮道衙门。&rdo;

&ldo;听到匪报，不去救援，反而关门闭户，是甚么缘故？&rdo;

&ldo;回，回中堂……&rdo;周克己两条腿抖得厉害，颤颤软软的直要往下跪，&ldo;当地老百姓也都上船轰抢粮食……，他们报说&lso;起反了&rso;……我想着护衙要紧……&rdo;

他罗罗嗦嗦还在往下说，纪昀已转过脸去，对范时捷说道：&ldo;请老兄来就是这么回事。蔡七劫银砸船后，有人见他逃往常州。不能不防着他渡海逃亡。还有一个叫林慡文的，是易瑛党羽，省里要着力查拿。拿不到活的尸首也要。一枝花设的白莲教教众，除了蔡七这样铤而走险的凶悍之徒，多是愚夫愚妇蒙昧无知信教的，这些人不但不能拿，还要加意抚恤，总之是教百姓知道皇恩浩荡，教匪丑类不足恃就是了。&rdo;他脸转向坐在第三位的高凤梧，高风悟也忙站起来。纪昀脸上挂出一丝微笑，说道：&ldo;昨晚谈了半夜，没有多话再说了，台湾水程遥远，倭寇、海盗、外洋行商很多，情势与内地有异，民风也甚刁悍，不是善治的寻常州府。象林慡文，他就是台湾人，还有蔡七这些匪徒，穷极逃亡，台湾也是驻足地儿。把你那些拆烂污风花雪月先收收，整顿一下驻台营兵。存粮不能少于半年，防患于万一，也就有了万全‐‐听懂了？&rdo;

&ldo;听明白了！&rdo;

&ldo;你不要陛辞了。&rdo;纪昀看也不看尴尬得满面通红的周克己，对范时捷道：&ldo;老范代我设席送送高凤梧。他最喜欢骂人&lso;龟儿子&rso;，小心招他骂你！&rdo;

福康安在旁听得一笑。范时捷老官稔吏办差干练，雍正朝留下的老臣始终荣宠的也只个，他是其中之一。只一宗毛病，生性喜欢挨人骂，三天没人骂娘就郁郁寡欢，也不分个上下左右。有这一宗儿，宠信自归宠信，始终到不得机枢主持部务，只在封疆外任上转悠，高凤梧早想笑，唯是这里不是地方，生人太多，遂凑了范时捷耳畔小声道：&ldo;老杂毛乌龟蛋‐‐吃你酒去！&rdo;众人都没听见，范时捷已是精神焕发浑身通泰，笑着对纪昀说：&ldo;这小子值得我一送。&rdo;便和高凤梧联袂辞去。纪昀这才敛了笑容，对周克己道：&ldo;那里头自然有乱民起哄，并没有起反的事，是翁家青帮的人赶到，在运河上拿贼！你多少策应一下，也不至于逃了蔡七‐‐国家官守都似你这样子，早就败坏糟透了。万岁爷要把你交部议，顶子留这里，回去听旨发落！&rdo;

&ldo;是是是……老师教训的是……&rdo;周克己面如土色，抖着手指摘下青金石顶戴放在炕沿下，一步一退却身退了出去。

&ldo;地地道道一个废物，却作得一手好制艺，还是我取中的门生，真令人惭愧！&rdo;纪昀叹道：&ldo;这么下去还了得？蔡七劫船，连把刀也没带，腰里别着镰就上船了，道台衙门里番役四五十号人，别说策应，齐吼一声蔡七也唬软了，光天化日之下码头人众之地，公然就让他得了手，怎么不叫主子雷霆震怒？&rdo;他从茶吊子里倒两杯酽茶，送福康安一杯，自己一杯几口饮干了，熬得有点发红的眼睛眯着，一眼看见大太监王八耻从行宫正寝过来，料是有旨传见，对余下的几个人说道：&ldo;除了窦兰卿，你们几位老兄已经引见过了，明日可以启程赴任。陕西现是尹元长公经略，兼着陕甘总督，昨天有折子来，榆林城里无榆树，风沙一夜埋深井啊！到西安见尹公，就说万岁的话，榆林厅即使每天掘一次井，粮库也不能撤。山西大同，陕北河套康熙年间栽的树都伐光了，一片沙漠瀚海，你们都是那里新任府县令，三年考绩，考你们甚么？种糙栽树。银子户部可以拨一点，种粮不要钱，全部放赈，要有甚么难处，可以写信禀到军机处来。就这样吧‐‐直截回任上去，不要到北京去了。乱钻刺找门路投靠山总归没有用处的。&rdo;

王八耻进来已有一会子了，只纪昀安排政务口不停说，忙得唇焦舌燥，便在旁垂手等着。待纪昀打发几个官员退出，王八耻方笑道：&ldo;纪大人，主子叫进呢！福四爷也去见驾‐‐还有窦光鼐大人，也一同进去。&rdo;福康安忙躬身答&ldo;是&rdo;，窦光鼐肃然惊立，深深一躬，答道：&ldo;臣领旨！&rdo;福康安挥着扇骨儿敲了王八耻脑门子一下，笑道：&ldo;如今是副都太监了吧？这回跟主子南巡，真个儿狐假虎威一番了！四品蓝翎子，太监里头一份！&rdo;王八耻笑得眼睛眯成一条fèng，伸脖子咧嘴儿一脸媚态说道：&ldo;那还不是托了主子主子娘娘的福？这份差使是体面，只没得外快‐‐象王义，蹲在扬州，银子哗哗的往怀里流！&rdo;纪昀最爱恢谐打趣的人，此刻忙得焦灼，只略正正衣冠，说道：&ldo;走吧！&rdo;

雪还在飘。杨花一样的绒絮像被吹散了的蒲公英，在空中荡来荡去，零零星星的已不成气候。三个人跟着王八耻沿西甬道向北，从月辉门向东进来，已到行宫丹墀之下。乾隆的随身侍卫巴特尔仗剑在殿前巡戈，见他们一行过来，迎前两步，硬橛橛说道：&ldo;主人在东殿，召见医生，你们进去！&rdo;窦光鼐怔了一下，这人说话怎么这味儿？福康安却知巴特尔是蒙古人，梗直憨厚极的一个人，努力学说汉话，尚带不出平常人语随情转的调儿的缘故。纪昀含笑点头，遂不入正殿，径在东殿门口弹弹袍角，洪声禀道：&ldo;臣纪昀、福康安、窦光鼐奉召见驾！&rdo;一时便听里边乾隆的声气道：

&ldo;进来吧。&rdo;

随声便有小苏拉太监出来挑帘子，纪昀等人鱼贯而入。窦光鼐留神看时，三楹大殿四壁大玻璃窗，甚是明亮轩敞，东边一盘炕，设着文案卷桌，文房四宝俱全，堆着几摞尺许高的奏折文书，下边黄袱跪垫上长跪着一个干瘦半老头子，青缎袍子黑马褂略嫌大些，一说话三磕头，额前已磕得乌青，瞧着有点可笑。炕前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硕身玉立体态潇洒，戴一顶中毛本色貂皮缎台冠，酱色江绸面青颏袍，套一袭貂皮黄面褂，腰间束着金带头线钮带，冠玉一样白净清秀的脸上，弯眉下一双眼睛漆黑幽深，不时闪烁着，似乎若有所思。如果不是颊下和唇侧两翼修整得极精致的胡子，看去无论如何只是三十岁上下的年轻人，这就是&ldo;当今万岁&rdo;乾隆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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