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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2章（第1页）

马二侉子见二人都是如对大宾一团客气，不禁一笑，在旁欠身问道：&ldo;四爷几时离京的？夫人倒也放心，让您自个儿出远门‐‐您怎么换了这么身行头？&rdo;

&ldo;我出来一个月了。&rdo;福康安笑道：&ldo;若尊母亲的话，我该在府里，从书房到上房，时时眼里盯着我才放心。就在书房读书，她也要隔窗户看几遍‐‐真和囚笼差不多儿。又是&lso;父母在不远游&rso;、又是&lso;千金之子坐不垂堂&rso;，古圣先贤的话大约她只记得这两句，絮絮叨叨颠来倒去就是个&lso;不远游&rso;&lso;不垂堂&rso;……&rdo;想起母亲棠儿，福康安不禁又一笑，&ldo;这次出来，我是借着到西苑飞放泊放鹰打猎偷着走出来的。&rdo;

窦、马两人听了都是大吃一惊，愕然望着福康安，一时竟递不出话来。

&ldo;你们放心，如今我是过了明路的。&rdo;福康安孩子似的眨了眨眼，笑道：&ldo;母亲拗不过我，我也逃不出母亲佛爷掌心，走到通州就叫顺天府给截往了。&rdo;他指指正在笑着添柴的小吉保，&ldo;是这个狗才给通的信儿，母亲亲自赶到通州，见我好歹不肯回去，气得哭了一场，又是忙着给父亲写信，又给纪晓岚发函，都附到六百里加紧文书里专递出去。父亲在成都回信，说我勿象他的儿子，叫母亲放行让我出去看看世面；纪公也回信，万岁爷说我是侍卫，侍卫不能象鹿苑里的圈鹿，既有志出来，可以顺道历练世情观察民风，到南京来从驾。母亲没话说，足足又挑了七八个护卫装成长随‐‐&rdo;他指指隔壁，&ldo;这些人真象臭膏药，贴身上揭都揭不去‐‐我娘这人，真拿她没办法！&rdo;

几个人听了都笑。窦光鼐这才明白就里，因见福康安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府绸夹袍，特意地在显眼处打了几块补丁，外边套的是去了面的皮坎肩，沿边上露出紫薇薇的茸毛，一望可知是极名贵的雪貂皮巴图鲁背心改制应景儿的&ldo;丐服&rdo;，真不知道这位天家内侄，天下第一宰辅的嫡公子，又身为侍卫的哥儿，怎么个&ldo;沿路乞讨&rdo;而来。那姑娘吃了热饭换了干衣服，已经恢复了精神，她显然也被福索安弄糊涂了，眼目前这个小叫化子，竞有这一大帮人跟着侍候？一言半语也不敢违拗他的！来的这两个人好象也是贵人，却坐他下首陪礼说话谦恭不肯造次。三人的对话她听得云里雾里不着边际。因见福康安伸手取碗，忙上前将茶吊子里的开水续上，拖着不合脚的大棉鞋用开水涮了三个毛巾，拧干了，热烘烘篷松松递给福康安，又给窦马二人各一块请揩脸，便悄没声蹲在墙角叠着乱七八糟的衣物被褥。

&ldo;听说兰卿大人要调出四值库书了。&rdo;福康安道，&ldo;不知道吏部的票拟发出来没有？&rdo;

窦光鼐这才真正意识到，这位贵公子真的并不凭着是相府子弟出行，竟随时和朝庭六部有着联络：只是这么稚气未脱，能料理甚么政务？‐‐心里惦啜，口中笑道：&ldo;我也只有个风闻，票拟还没下来，现在还在办征集图书的事。&rdo;福康安点点头，笑道：&ldo;这也不是件容易事。皇上杀了假朱三太子张老相公，不少人吓坏了。有书也不敢献了，恐怕不能一味地胁迫，一头是地方官，缴书送库多的要奖励，记档考成，一头对藏书人家循循善诱，献出珍稀图书的可以表彰甚至授官。就是书中有违碍字句的，只要不是心怀恶意诽谤圣朝，也就罢而不论。至于古人书里妄分华夷分野的，更不必追究，删去也就是了。四库全书弄编纂的，养活了那么多人，又都是宿儒，这就是他们的差使。&rdo;窦光鼐听着，起先心里暗笑，以为小孩子故作深沉学说大人话，听下去竟听住了，这些话也正是自己心里想了多日的，却由这个少年和盘托出，不禁点头叹道：&ldo;何尝不是如此！大人见了纪中堂，很可以再提提。&rdo;

&ldo;还有些事比这个更要紧，&rdo;福康安又道：&ldo;我从北京一路来，虽然被这些混账‐‐&rdo;他指了指吉保几个又看看隔壁，&ldo;被这些王八蛋们看牢了，成个&lso;哥儿乞丐&rso;。走马观花道听途说也还是见了些京城看不到的物事。皇上这里南巡，原为视察民间疾苦，观风恤民。这是尧天舜帝的圣举。一路看来，原在江淮趁食的外地讥民都被从驿道运河两侧强行赶离。这些人散处鲁南豫西，偷骗抢劫作jian犯科甚么都干，府县还不敢申报。这些地方是甚么所在？一个抱犊崮，孟良崮近在比邻，一个靠着八百里伏牛山又地连桐柏山，朝廷不知用多少力化了多少银子才敉平了匪患，又涌来这么一群衣食无着的人‐‐已经有砸米店抢当铺的了一一人倡乱，就会万夫景从，宁不令人忧心焦虑？&rdo;

他微蹙眉头，似乎是在对窦光鼐娓娓言心，又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半点没有做作之态。连马二侉子也敛去了脸上笑容，心里暗自惦啜：傅恒教子有方，福康安这么点个黄毛稚齿少年，见识已在寻常朝廷大员之上了。窦光鼐早已收起轻慢之心，在凳子上一躬身说道：&ldo;这是老成谋国之言，少公子何不写成条陈上奏圣明？&rdo;

&ldo;我这个侍卫其实是个虚衔，没有正式当差。&rdo;福康安略带无奈地咧嘴一笑，瞬间脸上闪过一丝孩子气，&ldo;阿玛一听说我说国事就训斥，说我是个马谡赵括，要多历练少说话。我娘象只护雏的老母鸡，只不离她身边，吃饭睡觉都盯着我，象是她打个磕睡醒来我就会没影儿了似的‐‐我真不得自由。皇上既叫我到行在，引见时我自然要奏的。&rdo;马二侉子问道：&ldo;世公子几时动身去南京？&rdo;福康安伸欠了一下，说道：&ldo;明天吧……明天雇几乘驮轿，到仪征去。我已经接到范时捷的信，皇上要在仪征驻驾。&rdo;

马二侉子一笑，说道：&ldo;仪征那么个小地方，皇上怎么这么好兴致？&rdo;

&ldo;听说有一株老槐树，树抱树生了一丛迎春花。皇上南巡，这是吉兆。仪征县报上去，皇上自然要观赏‐‐离着仪征还有四十里地呢！&rdo;福康安神色忧郁，看着被风鼓得一翕翕一张的窗纸，半晌才道：&ldo;仪征县真混账！&rdo;

二人听了无法回话，因便起身告辞。福康安却叫住了马二侉子，问道：&ldo;淮阳盐道那边库银还有十三万两，说没有你的话不能动用。是派甚么用场的？&rdo;

&ldo;那笔银子是户部掌管。&rdo;马二侉子道，&ldo;因为查核高恒本来已经封存，修圆明园采办木料要使，这差使派给了我，所以有这个话。&rdo;

&ldo;这银子你也不要购木料，&rdo;福康安道：&ldo;要全都用来买育秧稻种，运到皖南苏北。那里急缺稻种，这场雪‐‐&rdo;他清澈晶莹的眼睛象要穿透墙壁似地向前遥望着，说道，&ldo;这雪过后，天气回暖，育秧赶农时比甚么都要紧。我见皇上头一件就要说这事。你只管照我说的办。部里怪下来，都是我兜着！&rdo;

&ldo;是！&rdo;

&ldo;还有，&rdo;福康安道：&ldo;你想办法弄一千件‐‐对了，有一千件够用了‐‐棉衣，叫这里知府姓鱼的甚么来着，分发到穷极的人家御寒，断炊的人家还要分点口粮。&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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