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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9章（第1页）

&ldo;谢皇上恩！&rdo;窦光鼐将匣子放在地下，深深叩头，说道：&ldo;臣尚有要奏的话。高恒钱度狼狈为jian，贪读收受贿赂肆无忌惮，求皇上早下明诏交付有司严加审谳，以正官缄，示天下至公至明之心！&rdo;

乾隆笑着点点头，说道：&ldo;你在扬州上的折子朕已经看过。不要着急，要查出与案子有关联的并案处置。今日还要议别的事，你且跪安，有什么条陈只管写折子奏上来，朕自有曲处。&rdo;窦光鼐像抱着襁褓婴儿一样怀着匣子躬身却步退了出去。乾隆望着他的背影，说道：&ldo;这是个憨直人，巴特尔跟朕说，每天早晨天不明他必到行宫外望阙行礼的。朕原以为他有些矫情，看来不是，是性子迂了些，不要磨了他的棱角，好生栽培，这又是一个孙嘉淦史贻直呢！&rdo;

纪昀忖度，弘昼亲来南京，绝非只为送朵云，必定还有造膝密陈的事，自己不宜听也不愿知道，因见有话fèng儿，忙将张老相公家抄出崇祯玉牒的事奏了，沉吟着说道：&ldo;刘墉提审张某，臣在一旁见了这人，是个七十岁上下的龙钟老人。年纪无论如何和崇祯的儿子对不上。民间有些人喜爱收藏孤本杂书，不分优劣良莠。明末乱世，李自成把北京紫禁城砸得稀烂，有些文书字画档案失散出去，他收藏了是有的，既没有邀结党羽散布谣言，也查不出与江湖帮会如易瑛等人有涉，以臣之见，似可不以逆案料理，以免有骇视听。&rdo;

&ldo;朕看这件事未必像你奏的这样寻常。&rdo;乾隆大约是累，脸色苍白带着倦容，轻轻啜着茶说道：&ldo;这十几天除了批折子见人，把江南图书采访总局查来借来的禁书也随意浏览了几部，有些书说妖说邪朕不介意，有些书读来令人触目惊心。华亭举人蔡显写的《闲闲录》你读了没有？他的《咏紫牡丹》句说&lso;夺朱非正色，异种尽称王&rso;，称戴名世是旷世&lso;绝才&rso;，南明唐王流窜福建，书中纪事都用永乐年号！视庭净不过一个区区秀才，妄自编写《新三字经》，说元代&lso;发被左，衣冠更，难华夏，遍地僧&rso;吴三桂降我大清说是&lso;吴三桂，乞师清&rso;，还有一位老遗民家里搜出三藩之乱时吴三桂的起兵檄文，这个张老相公家藏朱氏玉牒，恐怕未必只是藏藏而已吧？&rdo;

这几本书纪昀一本也没有读过，他因乾隆原有旨意，征集图书不分门类所有忌讳一概不追究，有利于民间踊跃献借图书。乾隆这一说与前旨大相径庭，要追究藏书家眷明反清和攸关华夷之辨的悖谬狂妄字句了。这样以来，不但与前面旨意出尔反尔，治起罪来也都要按&ldo;大逆&rdo;律条穷究酷刑惩治，谁还敢献书？他嗫嚅了一下，鼓起勇气说道：&ldo;收上来的书太多了，现在不但文华殿、武英殿也快要垛满了。有些书是前明遗老著述，于本朝确有不敬之词，有些山野愚民不通史鉴不识时务见书就献，以图邀好地方官，其中固然有膺妄狂悖之人，难免也有无心过错的，似乎不必一一穷治，以免人心有所自危。&rdo;他想了想又加一句&ldo;易瑛一案兵连祸接，扰乱数省，公然扯旗聚众抗拒天兵征剿，皇上如天好生之德，尚有矜悯全命之旨，也不穷治党徒。比较起来，也似不宜追究收藏谬书的人。&rdo;

&ldo;那当然是有所不同的。&rdo;乾隆说道，&ldo;治天下与平天下攻心为上，治术次之。信奉白莲红阳教连易瑛在内都是被逼无奈挺而走险，愚昧无知芸芸众生，自然可矜可悯。这些人可是要高看一眼，他们手中有笔，心里有学问计谋，食毛践土之辈还要感激君父之恩，他们是无父也无君，恨不得早日天下大乱，岂可等同视之？&rdo;他翻了翻桌上案卷，取出一部书递给纪昀，说道：&ldo;你纪晓岚是胸罗万卷之人，看没看过这部奇书呢？&rdo;

弘昼好奇，扇柄支颐凑到纪昀身边看，见蓝底白字一部新书装订整束，上写：

坚磨生诗钞

便问&ldo;这个名字好怪：坚磨生是谁？&rdo;纪昀道：&ldo;这话出自《论语&iddot;阳货》篇&lso;不曰坚乎？磨而不磷&rso;意思是说坚硬之物受磨不薄，受得起折腾‐‐这必是个不安分人写的诗。&rdo;

&ldo;此人朕和五弟都见过。&rdo;乾隆蔑视地一哂，瞥一眼那书，说道&ldo;名叫胡中藻，官居内阁学士，在陕西广西当过学政，大名鼎鼎的翰林，已经死了的鄂尔泰的高足，诗中自名&lso;记出西林第一门&rso;，狂妄自大目无君父，什么样结党营私蝇营狗苟的事都做得出，岂止不安分而已！&rdo;

纪昀蓦地一惊：如果再和皇上顶，那就不是&ldo;糊涂&rdo;，而是庇护造作&ldo;逆书&rdo;的人了。他的作官章程是&ldo;顺&rdo;，皇上变了他也变，这叫&ldo;顺变&rdo;，与皇帝见识不同先尽力寻自己的不是，实在不能&ldo;顺的&rdo;，拣着合适时机从容进言，自己起名这叫&ldo;良谏&rdo;。像乾隆这样学识淹博鸿才河泻的皇帝，外面上看犹如谦谦儒雅风流学士，心里那份自负刚硬其实远过乃父雍正，如果&ldo;诤谏&rdo;龙鳞触圣怒，不但自己倒霉，说不定盛怒之下变本加厉大兴文字狱来，就更苦了。

思量着，纪昀叹息一声，说道：&ldo;皇上圣明高瞻远瞩。臣太拘泥，也太喜欢从细微未节词章小句上看人想事情了。胡中藻臣也见过一面，那还是在翰林院，觉得这人满有才，只言谈举止里透着大样‐‐他看人这模样‐‐&rdo;纪昀一笑，学着胡中藻枯眉翻眼挽首斜视，像把别人倒转看似的，逗得乾隆和弘昼都呵呵大笑。

&ldo;他就这副德行。&rdo;纪昀笑色余容犹在，语气已变得郑重，&ldo;他写过一首诗&lso;南斗送我南，北工送我北，南北斗中间、不能一粢阔&rso;我还问过他一统天下何分南北之说，是个甚么意思？他说&lso;诗无达佑&rso;你连这个都不懂。言伪而辩行僻而坚，孔子所以诛少正卯。主上必不冤了他！&rdo;说着，随手翻看，想寻出违碍言语迎合乾隆。

但一翻书他立即明白，根本不用自己再来吹求，书上圈圈点点红杠抹勒触目皆是，诸如&ldo;虽然北风好，难用可如何&rdo;&ldo;一把心肠论浊清&rdo;&ldo;斯文欲被蛮&rdo;……&ldo;与一世争在丑夷&rdo;‐‐&ldo;老佛如今无病病，朝门闻说不开开&rdo;……随处加有朱批，血淋淋狂糙御笔如&ldo;丧心病狂以致如此&rdo;！&ldo;混帐！&rdo;&ldo;朕之愤懑犹如此獠之恨朕&rdo;……还有的批反语&ldo;这才是好臣子，非&lso;忠臣&rso;不能出此语&rdo;&ldo;好，写得好，骂得痛！&rdo;……乾隆捉笔时切齿愤恨之情跃然纸上。纪昀看着这些字句只觉得头一阵阵眩晕，脸色苍白，手也微微抖动，但他毕竟极世故练达的人，颤声说道：&ldo;这……这……实在是个枭獍！不但毁及先圣，且词气诽谤加诸皇上！此其可以覆载而容，此其可以覆载而容？！&rdo;他自己的惊恐忧惧也就掩饰在对胡中藻&ldo;悖逆&rdo;的意外惊讶和震惊之中了。

弘昼抽出书翻着看了看，他却不像纪昀那样惊慌中带着自疑自危，沉吟着说道：&ldo;文字上的事看来确是不能一味怀柔，怀柔无度就是放纵。皇上英明，即不作处置也无妨碍，谬种流播传之后世，未必保得住大清代代都像皇上这样天纵英睿，由着他们胡说华夷之辨南北之分，出了乱子就不是小乱子！&rdo;他将书呈回桌上，口不停说，&ldo;所以乘着极盛之世，这样的书要抄，要烧，这样的人要杀。礼部的人真不知干什么吃的，居然没有见一份折子说这种事情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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