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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8章（第1页）

&ldo;爷说笑话了不是？&rdo;马二侉子道：&ldo;连砖我也送爷了‐‐这瓦是假的，汉瓦档都是红朱砂抹底儿，作假的不懂，上的黄漆，倒是这块秦砖，用来作个砚什么的，底下有字儿，上头雕个蟾蜍蹦塘花样儿，配上紫檀木底座儿，立刻身价百倍！&rdo;易瑛道：&ldo;马先生有学问！用砖作砚只是个古意儿，使起来渗墨，其实中看不中用。&rdo;马二侉子道：&ldo;你说的是汉墓砖。秦砖不渗墨。这其实是水渍泥浸了几千年的澄泥砚料，比端砚还格外的有趣，研得下墨块，而且能去掉墨中松油，写出的字能入木三分，端砚就不成。&rdo;

乾隆一听是假汉瓦，就递给纪昀。笑道：&ldo;你这人很风趣。读过书的吧？怎么又做皇商？&rdo;马二侉子笑道：&ldo;家父逼我读《四书》，总背不过来，八股文写起能把人憋死！倒喜爱读点宋词元曲之类，又似乎过目不忘。十八岁上童生考试还是忝居等外之末。爹把我按到院里不知打了多少竹蔑子。有一回真打急了，我说&lso;三爷爷是进士，收受银子罢了官，二叔叔乡试举人，选出来当县令，攀结了个知府，知府贪贿，一查他老人家有份。当官要根子硬，朝里有人好作官，咱们有么？当官还要面子硬，咱们皇商人家是虚面子，当好官得赔银子，是蚀本买卖，当贪官没有根子面子，就是倒霉蛋官儿‐‐士农工商，商在四民里头有什么丢人？听说有一本什么书里说&lso;看破的，遁入商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rso;您逼我性命么？&rdo;

&ldo;看破的，遁入空门，不是&lso;商门&rso;。&rdo;易瑛抿口儿笑道：&ldo;马先生真有趣。&rdo;纪昀说道，&ldo;这是读杂书入了魔道。作官有贤有愚有大有小有忠有jian，可以一笔抹倒么？聪明才智用到正地方，还是比当钱串子商人好。&rdo;

&ldo;年老先生这话我不敢驳回，父亲也是这话。我们府县训导、教谕也都骂我&lso;不是东西&rso;。&rdo;马二侉子说道，&ldo;就以&lso;不是东西&rso;为题，逼我作时文，我写了个破题，两个老头子就气得吹胡子瞪眼，再不管我了。&rdo;乾隆因笑问：&ldo;你怎么写的？&rdo;马二侉子舔舔嘴唇，说道：

惟上智与下愚不移。此即&lso;南北&rso;，不是东西也。冥顽不灵，朽木难雕，虽教谕亦不是东西，训导亦不是东西！

乾隆纪昀略一品味，突然爆发一阵大笑。易瑛也笑弯了腰，说道：&ldo;好……好！训导也不是东西，教谕也不是东西，大家都不是东西！&rdo;又叹道：&ldo;真不知皇帝老子怎么想的，偏用时文折腾读书人。我们那里有个老童生，考到胡子白，终究连个秀才也没捞上，恼了，写了篇道情，说：&lso;读书人最不济，烂时文烂如泥。国家本为求才计，谁知道变作了欺人计。三句承题，两句破题，摆尾摇头，便是圣门高弟。可知道三通四史是何等文章？汉祖唐宋是哪一朝皇帝？案头放高头讲章，店里买新科利器。读得来肩高背低，口角唏嘘。甘蔗渣儿嚼了又嚼，有何滋味？辜负光阴，一世里白白昏迷。就教他骗得高官，也是百姓朝廷的晦气！&rso;‐‐虽说自嘲自解，毕竟说的也是实情。&rdo;纪昀想想自己当年苦苦钻研讲章墨卷，揣摩考题和试官意向，如今一点也用不上，不禁也笑，说道，&ldo;老先生这&lso;道情&rso;，也真&lso;道&rso;出其中真&lso;情&rso;。时文不好用，康熙爷废过的，仍旧恢复了。没有别的好法子能替代它呀！&rdo;

几个人说说笑笑，清秋月夜中金风慡人。乾隆已混忘了眼前这个易瑛是个屡次扯旗放炮公然造反的&ldo;逆贼&rdo;，不知不觉间竟又踅回到桃叶渡残桥旁边。望着秦淮河对岸与天上繁星衔连相接的灯光烛火，天上新月如钩，不时被荡过的歌船摇成一片碎银，几个人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沉默下来，只有马二侉子毫不知情由，犹自大说大笑，&ldo;二叔捐纳候补，写的竹枝词，说&lso;宦海深沉不自由，谈何容易稻粱谋。漠落旅舍尘蒙面，匐匍衙参雨打头。无fèng可钻孤客恼，有差难遍上司愁。官厅首领时相见，仰望真同万户侯！&rso;‐‐您以为吃您的老脚皮是说不得的事？多少人还洋洋自得‐‐&lso;我吃过年老爷子的肉！&rso;上回见个游击，说&lso;金制台都赏过我一耳巴子！&rso;那份骄人意态难描难画着呢！&rdo;纪昀笑着还要说话，见乾隆和易瑛并肩站在岸堤上各自沉吟，便没接话，马二侉子便也不再言语。此地离喧嚣闹市已远，桨声水影彩灯纷呈中，隐隐听ji女细若游丝的歌声传来：

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揖。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

&ldo;真个六朝金粉，风韵绝俗万载啊！……&rdo;乾隆慨叹一声说道，&ldo;钱塘cháo，秦淮月，发人思古之幽情，令人留连难以忘怀……&rdo;

易瑛怔怔望着天光水影，星澄月辉间微风拂衣，浑不觉心在何处，身为何物，点头低沉他说道：&ldo;隆先生说的是。这里确实是领略不尽的古今情思。秦淮兴南京兴。洪承畴占南京，头一件先兴复秦淮旧制；李制台大加修葺，尹制台又曲意拓展。一曲歌扇舞袖，缠头金资十万。这里是有钱主儿的天堂。这河里流的不是水，是香奁脂粉，是银子，还有人的悲泪，离合悲愁……&rdo;

乾隆品味着她的话，久久才一笑，说道：&ldo;你没有在这里挥霍过么？这是才子佳人风流聚会的地方儿，也是‐‐你说的不错‐‐有钱人的天堂。不过，朝廷官员是不能到这里来的，一是格于禁令，二者，要有钱，一年的养廉银子不够春宵一度的。&rdo;

……易玻沉默了一会，突然一笑。

&ldo;怎么，我说的不对？&rdo;乾隆问道。

易瑛道：&ldo;不是不对。我是听着，像是官府等因奉此的公文。&rdo;

&ldo;怎么说？&rdo;

&ldo;比如说你是官，我有钱，我请你这里挥霍，用得到你出那几两养廉银子？&rdo;

&ldo;唔。&rdo;

&ldo;我有人命官司，债务帐面纠纷，要靠你剖断。你的话就是王法。替你花点钱还不是天经地义？&rdo;

&ldo;我明白了。&rdo;

易瑛笑道：&ldo;你未必能领略。那只是个&lso;比方&rso;。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道台呢？抚、藩、臬司呢？制台呢？‐‐这是清官，赃官又是什么光景？啊，隆先生，最富的还是官，不是商人，不是那些漆坊染坊机坊绸缎玉器药材主儿。&rdo;乾隆道：&ldo;这话恐怕不确。清知府没有十万雪花银，你说的是火耗归公前头的事。你已经知道我是贝勒。我的俸银也没有那许多。卞先生，有钱的还是你们。比如你，为迎驾一次捐资十万。亲王郡王比不上你。&rdo;

易瑛听了只是笑。

&ldo;你笑什么？我说的不是？&rdo;

&ldo;我笑你说的是雍正爷手里的事。乾隆爷如今又一变局，&rdo;易瑛笑道：&ldo;小起县太爷，大到督抚，钱粮、法司、民政一手遮天。把上头去掉，他就是一方诸侯，一方的&lso;皇帝&rso;，手里这么大的权，想弄钱还不容易？&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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