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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第1页）

朵云略一思量，已经明白了阿桂的话。她仰起脸来，绝望地凝视着黯黑的天棚，忽然惨笑一声&ldo;活佛！这是谁造的冤孽？我‐‐&rdo;她纵身向柱猛地扑身撞过去，连柱上房梁上的浮上灰絮都簌簌纷纷落下……人，已是软倒在柱边……

&ldo;啊！&rdo;阿桂和棠儿娥儿惊乍站起，都是大吃一惊。云姑娘柔弱，竟被唬晕了过去！劳环冰也惊呼一声，急抢两步蹲下身于，试试鼻息，又抚抚脉搏，查看了一下血殷殷的头部，说道：&ldo;桂中堂，她撞偏了，人还有救……&rdo;

听见有救，棠儿紧得缩成一团的心才略放松了点，对劳环冰喝道：&ldo;有救你愣什么？叫你的人抬她到太医院，就说我的话，一定要好生相待！&rdo;

……人抬走了，几个人还在发愣，似乎在作一场噩梦。阿桂搓着手踱步沉吟，良久，长叹一声说道：&ldo;嫂夫人说的是。她不是节妇，却是个烈妇……这件事要立奏皇上知道‐‐你不要写信告诉六爷‐‐顺天府派狱婆子看护照料朵云。伤势不要紧，送她南京，由皇上亲自发落……&rdo;又温语抚慰叮咛了二人一会子，笑谓棠儿：&ldo;天快要黄昏了，台湾知府胡罗缨在军机处等我接见，高雄县令是纪晓岚的门生，有个叫林慡文的，在台湾闹白莲教，必得安排一下捕拿的事。我得去了。嫂夫人不是还有要紧事要说么？明儿午饭我回府吃，请嫂子过去说话，我的夫人上回还说，这么许久没见六爷夫人，想得慌呢，‐‐咱们走罢。&rdo;

丁娥儿和云姑娘直送三人出了广亮倒厦门，只见巷道里三步一哨五步一岗，都是顺大府派来的人戒严，阿桂问劳环冰，&ldo;是你叫戒严的？这是个偶然事故儿，北京城和穆安详，千万不要弄这些事，一惊一乍如临大敌，反而要起谣言。&rdo;

&ldo;卑职没有叫这么着戒严。这里没有住大臣，从前防备不周是有的。从今晚起，顺天府增派一队人来巡逻，二位夫人只管放心门户。&rdo;劳环冰道。他一向奉职小心，还是冷不防冒出这么件糟心事，连凶手都是阿桂中堂亲自动手拿下的。正不知要如何处分训斥自己，听阿桂这么一说，隐隐对京师治安颇有嘉许之意，不禁如释重负，忙又笑道：&ldo;中堂爷训诲的是‐‐卑职这就叫他们散开。&rdo;

说罢未及转身，便见和亲王弘昼带着一群太监，有的抬着箱宠，有的提着鸟笼子过来，阿桂对劳环冰匆匆说了句：&ldo;你回衙办你的差使去吧‐‐五王爷来了，这些人是给他净街的‐‐五王爷吉祥，奴才给您请安了！&rdo;棠儿娥儿云儿也都忙蹲身万福。

&ldo;别他娘来这一套了。&rdo;弘昼笑嘻嘻对阿桂道，又转脸对三个女人虚抬抬手道：&ldo;三位请起‐‐别闹虚礼儿，我受不了‐‐听太监娃子们说这里出了事。我想，人家男人到前头出兵放马，家里照应不好，我们是做甚子的？&rdo;棠儿见他一手挽着个开脸丫头，一手提着个鹌鹑笼子，笑道：&ldo;王爷真会享福，来串门子瞧客，还带着玩的！&rdo;弘昼大咧咧笑道：&ldo;这得谢谢阿桂，我虽然是留京坐纛儿王爷，阿桂办差没的挑，我乐得清闲自在。我一见麻烦事，一见人跟我说差使求官，脑袋瓜子仁儿都疼‐‐这些箱宠里都是些尺头，还有点银锞子，她两人分了，一人一半。一家两对鸟笼子，一对鹦鹉一对金丝鸟，送她们‐‐兆惠家的，海家的，就叫你主子这么站门口风地说话？也不往屋里让让‐‐真是的！&rdo;

丁娥儿和云姑娘还是头一次见乾隆这位亲弟弟。先是紧张，见他散漫不羁，大大趔趔毫无架子，说话随和风趣，又觉好奇，都听愣了。丁娥儿忙道：&ldo;恕奴婢失礼。奴婢们乍见王爷这么尊贵的人物儿，心里头拿捏‐‐王爷请里头坐。&rdo;

&ldo;什么王爷不王爷！你们不懂，生在皇帝家，就是王爷；生到乞丐家，就是讨吃的。还不是这回事儿？&rdo;弘昼嘻嘻笑着，满不在乎说道，&ldo;你们叫进去，本王爷倒不想进去了。六嫂，那些话‐‐你跟我福晋说的那些，跟阿桂讲了么？&rdo;棠儿抿口儿微笑，说道：&ldo;本想遵王爷的命，去跟阿桂弟妹说的，这里遇上了，想说又碰了这么件事，没来及呢！&rdo;&ldo;那就我说吧，你任谁别再提这事儿‐‐这些东西，鸟，搬送海夫人府里，你们滚回府里。&rdo;弘昼一头吩咐太监，一头竟从怀里取出一粒干肉喂手里的鹌鹑，&ldo;乖乖儿，吃，别吃得太饱，又不能饿得太瘦，你他娘的真难侍候‐‐阿桂，上我的大轿，咱们走路说话，送你西华门，我回王府去！&rdo;众人见他这形容儿，要笑，都不敢。

上了弘昼的八抬大轿，阿桂顿时觉得自己那顶四抬大轿比起来真是寒碜。按清制，文武百官位分再高，在京师重地不能坐八抬大轿。出京巡视倒是允许，但那轿也比不上这轿轩敞适意。柞木轿杠桐木镶板，对面两座，足可坐四个人，中间轿桌旁还可立一个小厮侍候茶水点心，原木色轿厢清漆桐油不知刷了多少遍，视如琥珀触之似玉，两边嵌着大玻璃轿窗，挂着明黄流苏金丝绒窗帘。座儿上还垫铺着丝绵软套，像厚褥子似的又软又松……弘昼笑道：&ldo;满新奇不是？别说你，皇上的銮舆我也搭坐过，也比不了我这轿舒适！放下机括，这上头还能搭蚊帐睡觉呢！‐‐轿桌上的点心你随意儿用，回军机处就不用再吃饭了，喏，这桂花糕是今儿上午新打制出来的‐‐这一碟不要动，是我喂鹌鹑的……&rdo;说着，拈了碟子里鸡肉糟黄豆丁儿又喂他手中那只宝贝鸟儿。

&ldo;五王爷虽然平素不理政务，据我阿桂看来，打圣祖爷府下的阿哥爷，没一个比得五王爷深通无为而治的。&rdo;阿桂在弘昼面前已经熟惯了，毫不客气拈起桂花糕就吃，口中笑说，&ldo;五王爷您是通了性命之道啊！您不理的事，都是奴才们能料理的；您认真要料理的差使，没有一件不是事关军国根本的，也没有一件办砸了的。无为而无不为，这才是真懂了理治之本！&rdo;

弘昼抚着鹌鹑羽毛，那畜牲被他伏侍得受用，铁嘴钩爪剔翎抖擞，咕咕舒翅直叫。弘昼笑道：&ldo;你这是马屁，也许是你的真心话。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反正我听得受用！不过我也知道，不少人叫我荒唐王爷，看戏串馆子，在戏园子里让猴子扮西施登台和戏子们串戏玩儿，恼起来在茶馆里和人揪辫子打架，高兴了喝一碗豆腐脑儿，丢五十两金子起身就走。这只鹌鹑，你知道多少银子？‐‐八百两！&rdo;

&ldo;八百两！&rdo;阿桂瞪大了眼睛：&ldo;那是五个一品京官的年俸！&rdo;

&ldo;不错。&rdo;弘昼爱怜地看着这只小把戏，&ldo;还够买五个上上好的妙龄女丫头，置一处宅子，周济一百家穷亲戚……我知道它不值。它比人还值钱？不是的。可我适意！《红楼梦》里&lso;撕扇子千金作一笑&rso;，晴雯宝玉是坏人？她撕得高兴！上回马二侉子来，哭丧个脸，说送了纪昀一对鸽子，值三百两。这鸽子听人奏乐，能按着节拍起舞振翅膀。过了几天问纪昀，纪昀说&lso;味道吃起来和别的鸽子一样&rso;！……甚么都讲究个缘分，一勉强就出错儿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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