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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章（第1页）

&ldo;去武昌了，昨个儿还来信儿，叫送三百匹缎子，漂白素色的‐‐说有个洋鬼子要买。&rdo;曹寡妇瞟他一眼，&ldo;难道高爷还不知道？他帮勒中丞调度金川钱粮去了。&rdo;

高恒真的是不知道，皱眉苦思乾隆革自己职的诏旨日期，想想竟是没有宣读。因又问道：&ldo;钱度在故宫东首还有一处宅子，他来南京在那里办事接待人，你近来去过没有？&rdo;

&ldo;我刚才去过的。他两个儿子都住在那里。&rdo;曹寡妇想起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敢认，见了面一口一个&ldo;曹家的&rdo;叫自己，心里一酸，几乎落下泪来，忙别转脸擤了一下，回神笑道：&ldo;怎么忽拉巴儿问起这个‐‐那宅子我三天两头去呢！两位少爷都还小，余下的都是老婆奶妈子丫头，连老鼠都是母的。&rdo;

高恒手抚脑门子，停了杯，长叹一声道，&ldo;都不是外人，我实话实说了吧！赶紧生法儿，把你两个宝贝拐着弯儿接到你身边，或者寄养到亲戚家‐‐防着出大事！&rdo;说完只是发呆。

一句话说得两个女人都慌了神，曹寡妇紧间：&ldo;到底怎么了，好歹给我一句明白话！&rdo;薛白脸色煞白得没点血色，晃着高恒道：&ldo;高爷高爷！您甭只是愣神儿，好端端去了一趟尹制台那儿，回来就跟丢了魂似的‐‐一进门我就看出来了，说给我们，也好一道拿个主意嘛……&rdo;

&ldo;连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情。&rdo;高恒喝了两口酽茶，苦涩地咽了，将方才尹继善宣旨，和自己一路想的一古脑儿讲说了，见两个女人唬得目瞪口呆，一笑说道：&ldo;我也宣旨剥过别人官职顶戴，别吓得这种熊茓样儿‐‐旨意里训人，哪个不是狗血淋头？过后该没事的还没事！皇上现就在南京，兴许是他私访出来点影子闹出来的，也许是刘统勋老小一对王八蛋砸我的黑砖，老子不开口神仙难下手，提起来一条，放下一堆，叫他们勘问！刑部大理寺那起子贼官，有几个不吃黑的？他们也有把柄在我手里！曹老姑奶奶你听我说，安顿好你儿子，派妥当人去见钱度，赶紧收篷弥fèng儿‐‐不要写信！我的帐查不清，最终还是清楚不了糊涂了！&rdo;

&ldo;那我呢？&rdo;薛白没想到一来南京就挨这么一闷棍，头晕心慌身颤手摇，尽自高恒夸口，她也知道事情凶险莫测，由不得问道：&ldo;我该怎么办？&rdo;

高恒略带浮肿的眼泡儿掀了掀，苦笑道：&ldo;行李马搭子里头还放着些银票，几十两金子，满够你使的了。我封着子爵，爵位还在，进不了班房。要真的掩不住，兜底儿翻了，你别回扬州，在这里不显山不显水安生过活就是了……&rdo;

&ldo;我，我好……命苦……&rdo;

&ldo;你没吃什么亏。&rdo;高恒冷漠地看着门外风雨凄迷的院落，说道：&ldo;干净利落和我没瓜葛，要不然，你还得往养蜂夹道的狱神庙给我递送饭食呢‐‐就算到南京跑了一趟赚钱买卖就是了……

&ldo;爷！您怎么这样儿看我？我虽然下贱，是真心要跟您，我不是那种人……&rdo;

高恒一声也不言语。

曹氏垂泣陪泪，良久叹道：&ldo;爷别说这些丧气绝情话……我们身子贱，论心，只怕比那些贵人们还要值钱些！&rdo;她猛地想起高恒的姐姐，急道：&ldo;事到如今，别人指望不上，难道贵妃娘娘也袖手旁观不成？还有爷的那些好朋友，傅相爷、桂相爷，正是用得着他们的时候，果不成里头连一个讲点义气的都没有？&rdo;

&ldo;你们不懂。这不是小门小户家亲戚样儿，舅爷姑奶奶说见就见。&rdo;高恒长吁一口气，尽力搜罗着想自己朋友里哪一位是&ldo;讲义气&rdo;的，一时竟连一个也想不出来，口中道：&ldo;就是见着她，也比你们强不哪里去。紫禁城各宫门前，世祖圣祖世宗爷都立有铁牌谕旨&lso;后妃干政者杀无赦！&rso;‐‐白教她着急而已！这种事，只可借她的势，不能用她的力‐‐&rdo;他突然想起，临离北京时去见棠儿，棠儿说想给皇后送一块葱绣万字璇玑图压灾。他一直认为，棠儿对自己并非绝无情意，只是沾了乾隆身子自高身分，不便和自己有私情而已，填送棠儿那许多珍奇宝物，总不至于连点香火情分都没有‐‐他突然打住，顺着这个思路，越想越觉有理，眼中放出光来。说道：&ldo;曹家的，记得你上次说，藏珍阁有一块万字璇玑蕙绣，贵得吓人，出手了没有？&rdo;

曹寡妇一怔，说道，&ldo;这会子爷怎的问起这个了？没呢！半月头里，藏珍阁老板来问，说情愿落点价，六千银子出手。我说你给我收着，蕙绣遍天下也只有十几块了，贱卖了你后悔。藏珍阁藏珍阁就是&lso;藏珍&rso;的嘛……&rdo;高恒问，&ldo;他原价是多少？&rdo;曹寡妇道：&ldo;六千八百。&rdo;

&ldo;六千八就六千八。&rdo;高恒站起身来，&ldo;今明两夭就给我买过来，我有使处。&rdo;至门口望着外头出了一阵子神，说道：&ldo;薛白给我取一件夹袍，颜色素一点的。我到驿馆打个卯儿，该拜的客人还要访一下，看情形再说。&rdo;薛白便忙着打发人传轿子，替他挽衣裳，又让他含一块醒酒石，送他出门打轿而去。

屋里只剩下两个女人，面对满桌残杯剩菜，竟一时无话可说，渐浙沥沥的雨声中呆坐移时，薛白目视曹寡妇，恰曹寡妇也看过来，目光一对，都是一个苦笑。

&ldo;我们两个是一样的命，&rdo;许久，曹寡妇才道：&ldo;有道是同病相怜，想跟你说几句知心话。说错了，就当我没说。&rdo;

&ldo;嗯，婶子只管说。&rdo;薛白满腹心思点点头说道：&ldo;我心里很乱，想听听老人家的话。&rdo;

曹氏叹息一声，说道：&ldo;南京这地方，官道儿上是南京知府的天下，是尹制台的天下，黑道上是盖爷管着。你我都在教，又都有点子产业，其实是脚踩两只船。&rdo;

&ldo;这话再真不过。但盖英豪和易主儿并不一回事，盖英豪兴许是想自立门户，不大听号令，不然，易主儿这次就不来了。&rdo;

&ldo;盖英豪哪里是想自立门户！&rdo;曹寡妇细白的牙齿咬着嘴唇，说道：&ldo;他是甘凤池的大徒弟，甘凤池死后，接掌南京江湖道舵把子。原先，想投靠病去了的李制台，李制台活着时也认得他的。李卫一死，断了投靠朝廷的门路，黄天霸来，又要和黄天霸比武，看似是怕夺了盘子，其实呀……&rdo;她顿住了，似乎不知该怎么说。

薛白起初没有听明白她的意思，思量着，突然惊恐地张大了口，惊悸得打了个寒颤：&ldo;无量寿佛……天公祖菩萨！他要拿易主儿去投靠皇上！&rdo;仿佛天上凭空打了个焦雷，她美丽的面庞惊得扭曲了，&ldo;……这太险恶了……我亲眼见他在唐荷侍神面前烙铁烫劈，腿穿三刀明誓忠……忠于教主的呀！&rdo;

&ldo;你今天才知道江湖险恶？&rdo;曹寡妇冷笑一声，&ldo;跟他娘的官场那些卖茓官儿一个样儿！告诉你，毗卢院法空和尚师徒，早年都是康熙爷的侍卫出身，那个性寂，还帮着早年的魏军门在毗卢院捉过想造反的假朱三太子杨起隆‐‐一把火烧白了毗卢院，谁帮他重建的庙宇？其实是死了的魏东亭和武丹两位大军门！就为防易主儿有法术，盖英豪才把她安置在毗卢院‐‐你懂吗？一套一套的，引着易主儿上钩，易主儿还蒙在鼓里‐‐比武，只不过是想和黄天霸争这个头功，在朝廷里卖个大身价罢了！&rdo;薛白听得像半夜行道的孤客遇到了鬼，身上汗毛一炸一炸直竖，瑟缩着浑身发抖，只是呐呐自语：&ldo;我该怎么办……怎么办……要不要去毗卢院一趟报、报知……&rdo;曹氏道：&ldo;那里是天罗地网张好了，单等瞎眼雀儿白投进去呢！&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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