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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3章（第1页）

&ldo;善哉！&rdo;榻上老僧法空突然合掌含笑，说道：&ldo;老僧将西去，临行得此妙音送行，法空心感神受矣！&rdo;目光一闪，对乾隆道：&ldo;和尚时辰已到，要与诸居士别过了！&rdo;

乾隆曾几次见过道德高僧示期圆寂，京师檀朽寺了然和尚，法华寺明色和尚，还有五台山清凉寺在大觉寺游方的挂单和尚空世，圆寂时他都去看过，除了空世，都看上去委顿不堪‐‐其实是沉疴寿终，临命勉驾罢了。这位法空，没有出示让善男信女来瞻仰膜拜，已经令人诧异，连寺中诸僧也都安之若素一如无事。也和那些&ldo;示寂&rdo;和尚传法旨，请同门，法螺鼓号大吹大擂的景象迥异‐‐而且就在此刻，从容禅对之际，居然骤尔便说&ldo;要去&rdo;！乾隆的心猛地一沉，悚然间又敬又畏，脸色变得异常苍白，竟合掌微一躬身，说道：&ldo;愿聆大和尚撒手倡教！&rdo;

法空和尚含笑点头，挪身下炕，亲自将一双芒鞋穿上，小心系好了。性寂要给他披袈裟，他一笑摆手说：&ldo;不必‐‐用它包我的舍利子就是了。我给你的袈裟，后年依样画葫芦。&rdo;在地下随意散了几步，略一振衣，倚着佛龛站定，口中吟道：

饥来吃饭困来眠，不须去悟传灯禅，妙谛说破石点头，何事红尘仍留连！‐‐问死问生，问兴问衰，好大世间，有甚挂碍？咄！去便去休，来便是来，莫愁欲愁凭自在，灵槎不渡汝徘徊！

吟罢，向性寂蒲团上盘膝端坐，右臂曲肱支颐，左手垂抚丹田，脸上兀自微带笑容，却是再不言语。

&ldo;师父，师父！&rdo;

性寂&ldo;扑通&rdo;一声长跪在地，冲着法空轻声呼唤。见法空了无动静，轻轻扶了扶左手脉搏，又试试鼻息，性寂仿佛怕惊动他似的，小心向后跪了跪，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又定神移时，深深叩下三个头去，方起身来。他自己也是百龄老人了，颤巍巍的，脸上似悲似喜，向一众人等合掌躬身，用干涩的声音说道：&ldo;各位檀越施主。我师法空已为佛祖接引西去，入不生不灭之境。寺中和尚要作法事送行。请各位回驾……阿弥陀佛……&rdo;便有两个沙弥抬上香案。

法空和尚竟然真的立地圆寂，蒲团坐化！直到外间塔头和尚撞钟，召集全寺僧众集合，方丈中几个俗家客人才从梦寐一样的忡怔中醒悟过来，除了纪昀端木和乾隆，竟都把持不住，不由自主向法空的法身顶礼膜拜下去。乾隆敬谨栗惕，向烛前拈了三炷香燃着了，只一举奉，插进香炉里。侍在香案旁的性寂便忙合掌回礼。

&ldo;如此荣行，见所未见，真是有道高僧！&rdo;乾隆不胜嗟讶，对性寂说道：&ldo;料理完法事，请大师到东禅院小坐片刻，有事请教，还有点香火资助为你光大山门。&rdo;

说罢，众人一同辞出方丈禅房，只见满院已点起海灯，亮晃晃如同白昼的灯影下，一队队和尚绕着早已为法空预备好了的柴山诵经，小沙弥们有的往方丈精舍里抬火化神龛，有的抱红毡，铺设方丈到柴山间的甬道，有的布置幔帐，人来人去窜忙。待到三世佛正殿后墙，因要分手，易瑛只向乾隆一揖，乾隆也秉扇回礼，说道：&ldo;无事闲暇，请到我那边聊天。&rdo;

&ldo;恐怕不得闲，我有些俗务要办。&rdo;易瑛目光晶莹，凝贮着背着灯影的乾隆，不知怎的，打心里叹息一声，说道：&ldo;您是贵人，不好多扰搅的……明天要去总督衙门，听尹制台金制台安排接驾礼仪，还要演习几次。哦，后天胜棋楼有场盛会，是南京机房总行盖英豪作东请客，先生要有兴致，我可以代为邀请。&rdo;

纪昀最担心的就是乾隆洒漫成性不听约束。盖英豪约请江南豪客和黄天霸&ldo;讲筋斗&rdo;，早已暗地苦谏乾隆&ldo;绝不可轻蹈不测之地&rdo;，乾隆原也答应了的。此刻虽没有疑到这位弱不胜衣的&ldo;卞和玉&rdo;就是&ldo;一技花&rdo;，惟其如此，更怕乾隆不防头一口答应下来，当下心里一急，也顾不得失仪，在旁笑道：&ldo;盖英豪撒英雄帖大会胜棋楼，我们东翁也接到邀请的。不瞒你说，东翁是官面上的人，不宜介入江湖，已经婉辞了，我是个爱看热闹的，说不定代我们东翁去凑个趣儿。&rdo;乾隆听了，只好打消念头，含笑点头算是两头应酬，易瑛也不勉强，只含笑一揖，说道：&ldo;我早已看出来，你们定必是北京赶来接驾的朝廷大员。我无意功名，也就不敢硬攀了。待八月初八迎驾，或可再见。&rdo;

&ldo;那是一定的。&rdo;

乾隆笑道。

二十九窦光鼐严章弹权臣尹元长机断擒国舅‐‐

乾隆回到东禅院，想起方才法空和尚坐化情景，心头又是感慨，又是惆怅，徜恍如对梦寐，还夹着有点神秘的恐怖。看天色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阴了。大块大块的云浓淡下一，在广袤的天穹上缓缓移动。本来就是晦月日子，此刻显得更加黯黑。阵阵西北风掠过，袭得身上起栗，满岗的枫树像无数人在暗中拍手哗笑，高树婆娑摇曳，丛莽像暗cháo一样波伏浪涌，岗下的莫愁湖上灯火阑珊，连隔院的佛灯也都明灭不定。一片喧嚣中鬼影幢幢，异样的诡异阴森。纪昀陪侍在侧，见乾隆不说不动，站在天井里只是出神，也不敢轻易惊动，一阵哨风微啸着扑身而来，他打了个寒噤，轻声道：&ldo;东翁，东翁……风大气凉，要下雨呢……请先安置，好么？&rdo;

&ldo;晤……&rdo;

&ldo;主子！&rdo;

&ldo;唔，唔！&rdo;

乾隆身上一颤，才从忡怔中憬悟过来，掏出怀表对着檐下晃动着的灯光看看，还不到亥正时牌，因见嫣红和英英抬着一大木盆热水向东厢屋，便问道：&ldo;我住东厢？北屋正房谁住？&rdo;

&ldo;正房贴着外墙，已特尔几个伙计在那里守夜当差。&rdo;纪昀自家心中也被方才光景震撼，担心乾隆受了惊，热身子凉风扑感冒，听他声音并无异样，心里略觉安顿，忙陪笑道：&ldo;这是傅老六、佳木（阿桂）、刘老倌子（统勋）我们几个合计的。哪里安适住哪里，请东翁见谅！&rdo;他没有说完，乾隆已进了东厢。嫣红和英英便关门。

纪昀知道乾隆要沐浴，因惦记着有送来的邸报和奏议节略，匆匆赶进上房，却见是吴瞎子坐班当值，桌上灯下放着一寸来厚一叠文书，用桑皮纸打着封条。因间：&ldo;是谁送来的？他人呢？&rdo;

&ldo;是臬司邢建敏送过来的，当时就走了。&rdo;吴瞎子起身笑道：&ldo;我也是刚刚出去走了一遭回来，看看庙里有没有蹊跷‐‐喏，铁头蚊这家伙还到湖底爬了一圈‐‐万事平安。您只管放心！&rdo;纪昀这才留神，铁头蚊换了一身宽宽松松的大袍子，坐在南窗下小杌子上正在喝姜蒜辣汤，唏溜得满头大汗，因笑道：&ldo;你这鬼东西，老烧刀子酒不是更好么？水底下滋味如何？&rdo;说着便拆封。

&ldo;这勾当您老爷子就外行了。&rdo;铁头蚊揩着汗笑道：&ldo;水底下凉极，五脏都冻得收敛了，要姜汤进去冲化克散发表，体气才不得受害。烧酒是个急暴热性，下肚里冷热相激，只暖和一时，其实是伤了脾胃去暖身子，日子久了要得屁眼风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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