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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都瞪大了眼睛。他们确有难言之隐。&ldo;一技花&rdo;党徒在浙江、江宁重建网络,借治病施药传布&ldo;八卦教&rdo;,两江属下官员眷属也多有信奉资助的,有些府道官员也在家里请教徒设坛法鬼捉狐禳灾祈福。这些中不溜儿的官员倒也没有隐匿。但有些事涉及到钱度,高恒也有几船铜卖给了扬州一家铜商,更有骇人听闻的,大内太监里也有信教的,不知是谁,将皇后的生辰八字玉碟金册都抄了出去!事涉皇家内苑家务,隐隐显显暧昧不清。几个人一商量,都觉得察得太细凶险莫测,因都隐去了,弥fèng起来汇报。原以为天衣无fèng的,不想还是被傅恒听了出来。
&ldo;我不想细问。&rdo;傅恒一笑站起身来,只说了一句便不再言声,一手抚着搭在怀里的辫子,一手轻轻扇着风,踱至大玻璃窗前,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凝望着外边的暗夜。
外面其实一切都看不清楚。屋里的灯光大亮,而天上的月亮隐在云里,隔着玻璃,景物都朦胧成了一片,楼榭亭台间模糊不清的树影摇曳间,偶尔能见一两点灯影恍惚闪烁。听得远处青蛙咯咕叫声传来,更显得花厅里岑寂凝静。在众人目光注视下,傅恒头也不回,款款说道:&ldo;天霸这次去江南,不要和地方官交往。刘统勋是坐纛儿的,刘墉‐‐你只听刘墉的。嗯……我知道,刘墉的职分没有你们高,但他是钦差,有这一条,都要听他调度。这是一。第二,这次是专查易瑛一案的。与本案有直接关联的,要一查到底。不要横生枝蔓,求全贪大。宁可张网慢些,务必拿到易瑛本人‐‐几次她都脱逃了,就为事机不密。这类案子要中央直接来破,地方官太杂,靠不住。三,八卦教、红阳教、混元教,台湾的黄教都是白莲教,易瑛名目上是教主,其实不能完全节制。案子破了,原来派进去我们的细作眼线不能暴露。要留在那里继续卧底儿。有官有禄有薪俸,不由吏部遴选考功,归你们刑部‐‐但他们不能专折办差,只办刑部的差……这些人留在他们那里有好处,可以在各教中策反,朝廷也得耳目聪明。&rdo;
傅恒说着转过身来,大约因思虑过深,他的眼睛在灯下幽暗得发绿,额上也蹩起一层层皱纹。他仿佛不胜倦惫,却仍在思索,话语声音不高,显得有些暗哑,却是异常清晰:&ldo;刘统勋父子是国家股肱良臣,手里的差使不止&lso;一枝花&rso;一案。天霸,使出你浑身解数来,既要生擒&lso;一技花&rso;,还要护得刘墉他们安全。这和寻常案子不同,其实是个不明摆阵势的战场,一点也不次于金川之役‐‐漂亮办好差使,我保你们有野战爵位功勋,一个伯爵是稳稳当当的!还有你们两位,论功行赏‐‐明白么?&rdo;
&ldo;卑职们明白!&rdo;
黄天霸燕入云和贾富春被他的目光慑得发噤,又被这番立功赏爵的激励拱得浑身血脉贲张。他们谁也没想到缉拿这些教众,朝廷竟肯出这么大的封赏,躁动得一身铮劲,齐站起身来高声应命。黄天霸几次与易瑛觌面交锋均遭挫受辱,一者心里愤恨愧恧,二者也深知易瑛党羽遍天下,耳目灵动势大难制,他是个深沉干练人,虽然激动,却也虑到此事并非易与之事,因道:&ldo;傅相方才说的,标下仔细思量,一则是天恩浩荡,二则也真不容易。天霸一介江湖糙茅之士,能受相爷如此知遇,只能说一句话,不是我提着易瑛人头来见傅相,就是刘大人提着我的头来见您。只有一条,不与地方官联络,就动用不了绿营兵,易瑛的党众有的一村一寨都是的,愚民百姓护着,又不能激起民变,凭我带去这些门生朋友,恐怕难以办好这差使。&rdo;
&ldo;我已经说过了,听刘墉的,有事请刘大人裁度。&rdo;傅恒用欣赏的目光盯着黄天霸,点头笑道:&ldo;他有权调度当地驻军绿营的。不过最好不要兴师动众,能把她挤兑到城里捕拿是上策。皇上不要你提她的头来,要生擒,我也不要刘墉提你的头,我要你漂亮办差得胜而归!&rdo;他的目光游移不定扫视着众人,长叹一声道:&ldo;&lso;一枝花&rso;一个潦倒婆娘,起事桐柏,盘踞江西,扰乱山东直隶山西,又潜伏两江,与朝廷为敌二十余年。太平盛世中,这事太不可思议。皇上想见见这个人,我傅恒也想见识见识。这案子我亲自过问。两位陈老兄‐‐所见(索剑)所闻(索文)可都向我直报喔!&rdo;
陈索文陈索剑并众人都是一笑。气氛似乎轻松了一些。陈索文因道:&ldo;中堂,前奉军机处谕,&lso;一技花&rso;一案只向刑部汇报节略,不详明申报。我们的顶头上司,不好开罪的,请中堂给我们多罗尚书打个招呼,免得误会。&rdo;
&ldo;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他不会再问你们。刘统勋也是刑部尚书么!&rdo;傅恒笑了笑,端起茶杯,又道:&ldo;有些细事你们商量去,放胆办差。拿&lso;一技花&rso;,要钱给钱要物给物‐‐有你们料理不得的,再来回我‐‐天不早了,我还有人要见,不虚留大家了。&rdo;说罢啜茶一饮,众人便纷纷辞行。
傅恒格外破格,直送出滴水檐下,众人再揖而别,也不返回花厅,径往东边一箭之地书房踱来。小七子见是fèng儿,一边递凉毛巾给他擦汗,一路跟着走,将棠儿的话一长一短说了,傅恒边听边心不在焉地&ldo;哈&rdo;着,只听到说姐姐要省亲归宁,脚步略顿了一下,说道:&ldo;书房里几个是朋友,再忙再累也要见见‐‐叫你婆娘进去回太太,是我约人家来的,少谈一会子就进去。她困了只管歇着就是。噢,还有,讷亲已经伏法。明日你从帐上支一千六百两银子送他府上作赙仪,尽一尽朋友情义……&rdo;一头说着,书房已到,傅恒一摆手便拾级上阶。因听得里头仍在热闹,似乎敦诚要悔子儿,敦敏不肯,傅恒一笑推门而入,说道:&ldo;好热闹!我在那边苦巴巴议政,你们敲棋吃冰块儿,占着我的书房作乐子!&rdo;
&ldo;六爷来了!&rdo;勒敏坐在棋抨旁边,兀自仔细审量那棋局,见傅恒满面笑容进来,忙起身揖迎,指着敦敏道:&ldo;您瞧瞧这兄弟俩的形容儿,还是太祖爷的骨血,金枝玉叶儿!一个先悔了,这会子敦诚要悔,敦敏又不肯。您再不来,兄弟俩要为这个小东道儿扭打起来呢!&rdo;傅恒进来时不留意,此时二人从棋桌下钻站起来才看清楚,敦敏没穿大衣裳,灰府绸短拾儿,也没束腰带,辫子盘在脖子上满沾的都是灰尘絮儿,手中紧接着一枚棋子儿,兀自说:&ldo;世法平等,只许你悔,不许我悔么?&rdo;再看敦诚,索性连小衣也没穿,打着赤膊赤着脚,满头油汗,嬉皮笑脸地乱局,说道:&ldo;融四岁能让梨,何况你是哥子,何况你三十多岁,何况是在宰相府!&rdo;
两个人兀自要傅恒&ldo;以宰天下之衡器宰这局棋&rdo;。傅恒笑道:&ldo;没想到我这琴剑书房遭了一大棋劫!你们嗅嗅这股子汗臭脚味儿,亏勒敏也能耐得‐‐外头的谁在?进来点上香,把纱展子放下来,把亮窗打开,拧两把热毛巾给几位老爷揩脸,再送点冰块儿来!&rdo;一边说,笑着坐了看他们各人穿衣洗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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