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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第1页）

云丫头未及出大牢门，犯人们&ldo;嗷&rdo;地一声嚎叫，一窝蜂扑到篮子边，把何庚金的换洗衣服抓出来扔了一地，争着抓掏里边的食物。除了十几张杂合面饼子，还有几块老咸菜，两个煮熟了的咸鸡蛋。申三抓到了鸡蛋，却不敢吃，一手捏着饼子吃得喷喷有声，说&ldo;这浪妞儿手艺不坏。真香，里头揉的有花椒叶儿呢‐‐韦爷，两个鸡蛋自然是您老用了！&rdo;其余犯人都拿着饼子、咸菜咬得格崩崩响，吃得津津有味，喊着，含糊不清地还闹几嗓子二黄，有的笑说：&ldo;韦爷，何庚金总算有了常例孝敬，免了他过堂吧！&rdo;云丫头隔着栅门看得清清楚楚，一蹲身&ldo;呜&rdo;地放声大哭，任胡富贵怎样拖拉，总不肯起身。韦天鹏一手一只鸡蛋，走过兆惠身边，隔栅递过一只，笑道：

&ldo;眼都胀出血了，眼馋么？来来，韦爷赏你一个！&rdo;

&ldo;！！&rdo;

兆惠浑身血脉贲张，头晕身颤，盯着递到脸前的鸡蛋，气得双眼发黑，正思量着如何惩治这狱中恶霸，冷不防韦天鹏丢了鸡蛋一把紧曳着他盘在脖子上的长辫猛地一拉，将兆惠的头夹在了栅木中间动也不能动！

&ldo;胡总爷不能揍你，&rdo;韦天鹏看一眼正在拖云丫头的胡富贵，&ldo;你大约不知道，我还是老胡的把兄弟呢！‐‐我替老胡教训你这王八羔子！&rdo;回头对几个犯人道：&ldo;这家伙身上有功夫！来，隔栅揍他！&rdo;立刻有几个犯人吆喝着上来。韦天鹏将辫子缠在手上死拉硬拽不放，犯人们拳头像雨点一样打在兆惠头上，击在胸脯上、肚子上，还隔栅朝他身上踢飞脚。此时云丫头已经吓愣了，脸上没点血色，半躺在地下看着这幕惨剧。胡富贵剔着牙瞧热闹，口中兀自说：&ldo;别踢下裆，别踢下裆‐‐这些当官的银子堆成山，到这地步儿还一毛不拔！&rdo;那拳打脚踢一时变得更加凶狠了。

兆惠是久经战阵的一员悍将，这点拳脚在他身上根本不在话下。苦干辫子被人死死拖定了，身子不能动，手中又没有武器，只能由着人打。情急间一瞥，见脚下一个瓦罐，上面盖着一只粗瓷大碗，因不能弯腰，双腿灵活地躲着脚踢，使脚尖一个勾挑，那瓦罐连碗&ldo;托&rdo;地飞起来，已是将碗操在右手，双手&ldo;格嘣&rdo;一掰，碗已分成两片！兆惠双手各握一片，不啻两把匕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伸过栏去直戳横砍，两个歹徒手上顿时着了一下，还有一个被刺中眼睛，&ldo;妈呀！&rdo;一声滚倒在地。割伤了手的两个也是鲜血淋漓，握着手脖子痛得歪嘴龇牙，不住口叫骂。韦天鹏远远扯着辫子仍不放手，呼叱：&ldo;使脚踢，踢掉他手里家伙！&rdo;几个犯人见兆惠厉害，只是乍呼着空踢飞脚，再也不敢靠近一步。这时胡富贵才像是猛醒过来，对众人断喝一声：&ldo;都住手！这是什么规矩？&rdo;

&ldo;你现在才知道规矩？&rdo;因辫根在后脑勺，韦天鹏拉得紧，兆惠已被扯得半偏了脸，骂道：&ldo;你姓胡的等着，我不杀你誓不为人！&rdo;便用碗茬去割辫子。韦天鹏也不顾了&ldo;乾隆&rdo;身份，撤手便向东北角逃。兆惠积恨难消，又松开了手脚，胳臂伸过栅栏一挥，那半个碗片&ldo;嗖嗖嗖&rdo;直飞过去。正从韦天鹏左颊上猛割一下&ldo;当啷&rdo;落地。用今日话说，是割断了颈动脉，不能顷刻救治，与杀头无异‐‐只见韦天鹏颈中鲜血筷子一般笔直激she而出，直飞溅到墙上，立时扑身倒地，闷哼一声滚了几下双腿直伸，浑身剧烈地一阵颤抖，一下子松气，头埋在自己的血泊之中，一动也不再动了。

满屋的犯人都吓傻了，有的伸脖子有的弯腰，有的口里还噙着杂合面饼，手里拿着咸菜，被人施了定身法似的纹丝不动。其余号子的犯人也都把头伸在栅栏边，隔着木柱fèng向大号张望动静。云丫头&ldo;我的娘……&rdo;呻吟一声，便晕了过去。

胡富贵煞白着脸，开门进号子，翻尸身看伤口摸脉息试鼻息，韦&ldo;乾隆&rdo;绝无动静，翻开眼看，瞳仁已是散了，真个命似三更灯油尽，身如五鼓衔山月，一命西去。胡富贵好半日才醒过神来，慌乱得连号子门也忘了关上，匆匆出来，大叫：&ldo;那个逃将兆惠在号子里杀人了！‐‐来人，给他戴重枷，上镣子！打死这个贼囚！&rdo;

随着他的喊声，十几个狱卒蜂拥而入，见兆惠若无其事靠墙抱膝翘足而坐，立时一拥而上，&ldo;咔&rdo;的将一面四十斤柞木重枷给兆惠戴上，又稀里咣啷给他钉上大镣。隔号那边清理血迹，抬尸，这边兆惠已毫无反抗能力，三个衙役手挥皮鞭，没头没脑围着兆惠只是猛抽。顿时，兆惠浑身上下血肉模糊，只闭目咬牙忍疼，却无一声呻吟。昏在过道里的云丫头已经醒来，见这情景，扑身到栅栏边哀告：&ldo;你们别打了，别打了……&rdo;隔号的何庚金也哭着求告：&ldo;胡爷……事由我起。要打打我，打我……&rdo;

&ldo;这位姑娘，你回去吧！&rdo;兆惠忽然睁开眼，对云丫头道：&ldo;我准能连你爹救出去！&rdo;

胡富贵怒极反笑，说道：&ldo;你可真能怜香惜玉啊！你是朝廷通缉的逃将，免不了西市一刀，还说救别人？&rdo;冲着云丫头就是一脚：&ldo;滚！不是你这浪茓妮子，老子能罚俸一年？&rdo;两个狱卒连推搡带踢打将云丫头赶了出去。这边胡富贵兀自怒气不消，亲自进来劈头盖脸又猛抽一阵鞭子，乏了，才说道：&ldo;把何庚金带这边号子，他们现在是一案，叫老丈人来侍候他女婿！&rdo;此时兆惠已经昏了过去。胡富贵照他腰又踢一脚，说道：&ldo;你甭装死‐‐一天两顿盐水烧笋准教你吃个够！&rdo;说罢锁门带人去了。

当天下午，胡富贵余兴未尽，带着几个狱卒又来。这次却是有备而来，先用绳子把兆惠捆直了，带枷平爬在地上，用竹篾条蘸了盐水，轮着猛抽，说这叫&ldo;盐水烧笋&rdo;。这一顿毒打与上午大不相同，上午只是皮肉疼痛，这般打法盐水沾遍全身，竟似火燎炮烙，抽一蔑条心里一揪，打得血花四溅。兆惠戴着枷伏身在地挺着，只能看见胡富贵的两条腿移来移去，心中又恨又悲又痛又觉凄凉，咬牙忍着一声不哼，又暗自对天起誓：&ldo;一旦昭雪，我不杀此獠非丈夫！&rdo;大号子的犯人们起先还有喝彩起哄看热闹的，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变得鸦雀无声，都起身扑着栅栏紧张地注视着这边，不知哪个号子有个犯人喊一声&ldo;好汉子&rdo;！接着几十个人应和&ldo;好汉&rdo;！兆惠头&ldo;嗡&rdo;地一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兆惠整整昏睡了三天，醒来时发现已不在原来的号子里，却是一间七尺见方的斗室。不但自己躺在床上，而且还有桌子、水壶茶碗，脖子上的枷和脚上的镣也都去了，浑身都裹着生白布。他恍惚了好一阵，看着用净白纸糊得平平展展的天棚，下意识地抬抬身子，隔帘便见那座&ldo;慈悲&rdo;大号子矗在东边，这才知道自己仍旧身在囹圄，只不知为什么挪了地方……听见&ldo;扑扑&rdo;的吹火声，兆惠转过脸，却见是何庚金弓着腰蹲在地下，三块石头支着药锅子正在熬药。号门子外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搓洗什么。栅门角只露一只小脚，便知是个女的了。兆惠长长吁了一口气，幽幽他说道：&ldo;给我换号子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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