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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第1页）

于是众人纷纷笑着起身，刘统勋也不再相留，送到滴水檐前，在堂屋门口拱手道别，便回到屋里。高恒几个人一道儿出门各自上马，在西瓜灯下看看表，笑道：&ldo;天黑得早了，伏天这辰光还明光大日头呢‐‐我还要办点事，咱们明儿见！&rdo;说罢迈腿去了。阿桂笑谓敦氏兄弟：&ldo;你们要吃我的高升酒，咱们还去前门高升酒家，如何？只可惜钱度、庄有恭和勒敏他们不在京。&rdo;敦诚笑道：&ldo;他们算个球！在不在的什么相干？雪芹就在西直门外不远，咱们买些卤肉、烧鸡、花生米、烧麦什么的兜着，再带一坛子酒，又不扰他家里，又得高乐，岂不是好？&rdo;说得几个人都连声称妙。

高恒离了刘府，打马径往傅恒府，下午出门前，他已叫家人给傅家补了一份中秋节礼，还有一斤老高丽参，是朝鲜驻京使臣金成柱路过山海关送的，他随身带着。还有岳浚写给傅恒的一封信，来见棠儿可说是堂堂正正。但高恒却又有点怕棠儿，因为他对棠儿始终垂涎，存了个不利于孺子之心，傅恒官高权重，皇后位尊宠深，高恒哪一条也比不了，存着一层自卑心。但棠儿这枝花太招人爱了，在他眼里，那身材、那体态、那容貌、那……无一处不似那个什么黄子&ldo;洛神&rdo;，一颦一笑都勾得他心痒难耐。只要在北京，高恒总要三天两天寻个由头，或拜傅恒，或请安送东西来傅恒府，虽然猫儿不得沾腥儿，见面能一近芳泽，一聆笑语也觉提神儿。

一路想着棠儿已到傅恒府门口，因小王跟着去了承德，还带了一大群男丁，傅恒府二门里头其实已经没有男人。高恒是走得极熟的人，早有人看见报了进去，约莫一袋烟工夫，老王头出来禀说道：&ldo;太太说国舅是常客，不必拘礼，既有给我们老爷的信，就请进去。&rdo;高恒心里暗喜，又有点怕，捏着劲儿独自进了内院。见棠儿的影子映在窗上，隔窗便笑道：&ldo;嫂子在屋里么？&rdo;一挑帘便进了屋，果见几个半老不老的媳妇立在炕下，看棠儿在炕桌上描花样子。那群丫头都得过他不少小意儿好处，就忙着替他搬绣凳儿、沏茶、递热毛巾，高恒当胸打一揖，笑嘻嘻道：&ldo;小生这厢有礼了！&rdo;这才坐下。

&ldo;如今高爷的京白也操得好了。京里王子公孙们看徽班子京戏，都疯了迷了！&rdo;棠儿一笑，看了看高恒放在桌上的信和包儿，吩咐道，&ldo;彩卉，把高爷带的信收了‐‐那包里是什么物件？&rdo;高恒乘机起身，亲自把那个黄布包儿送到棠儿炕前，一边抖着，一边笑道：&ldo;这是一包上好的高丽参，给六哥和嫂子补补身子。都是今年才刨的参，小的是二十批叶，大的有七十批叶1呢‐‐说到唱戏，连老庄亲王都下海了。他三世子弘晖早就在和亲王手里出了师。今年夏天，有回回府，老亲王在西花园月洞门口掇个小凳子乘凉，听着他在外头念着戏句&lso;嗒嗒嗒啦……得，锵！锵嘟儿锵……&rso;进来，老允禄顿时躁了，拽出屁股底下小凳子骂着：&lso;我揍死你个龟孙儿，好好书不念，只拣着坏的学！&rso;一板凳照头砸过去！那弘晖笑嘻嘻啪地一把接住，就势儿扎个门户，霸王举鼎将木凳儿举起，念着戏白说：&lso;喂呀呀呀……好厉害的王爷也！&rso;庄王也爱看戏的，顿时愕然，说&lso;唉呀好儿！你……你果真学成了也！&rso;&rdo;他在炕下又说又比，学得逼肖。一屋子媳妇、丫头都逗得咯儿咯儿笑得前仰后合。

棠儿也被逗得噗嗤一笑，啐道：&ldo;在外头你们男人像个大人物似的，见了下头人，装得人模似样办差，其实肚里都装的戏，什么好成色！&rdo;放了怀中的猫，命媳妇们撤了花样子退下，换了正容问道：&ldo;岳浚媳妇儿还好？我着实惦记着她呢！上回她送我一块蕙绣万字锦儿，我说也送她点什么，后来就忘了。&rdo;高恒笑道：&ldo;嫂子说糊涂话了不是？岳浚和我是官面上来往的人，我怎么见着人家堂客了？&rdo;棠儿道：&ldo;那也不见得见不上。如今做官的走偏门，套交情，遍天下都是。你当你是好人？&rdo;

高恒灯下看棠儿，越发显得明眸皓齿。见她散发偏腿儿斜坐着，巧笑可人，撩人心怀，遂笑道：&ldo;嫂子口齿越来越伶俐，越不肯饶人了！我常跟我们屋里那口子说，你要胜六嫂子一分儿人才，就算我前辈子烧了高香！&rdo;棠儿道：&ldo;我也都老了，还说什么人才！但凡我要是个男人，也丁是丁，卯是卯，出去跟皇上卖命讨功名，那才是个人呢！&rdo;高恒越看，越是心痒难耐，兜步儿走着，踱到灯前，摸摸烛台又抚抚炕桌，口中啧啧夸奖：&ldo;这炕桌儿掐进去的金线真耐看……丁是丁，卯是卯，嫂子说得真好。其实自古到今，男人是丁，女人就是个卯儿呢！过几日我还要去热河，你有带的信没有？六哥这么多日子不回来，不怕他在外头拈花惹糙儿？嫂子别动，你头发上有个蛾儿，我替你捉！&rdo;

&ldo;天晚了。&rdo;棠儿见他越来越不安分，一伸腿下炕，自己掠掠头发，说道，&ldo;我还要去看看康儿，你也该回去了。&rdo;‐‐说罢一挑帘子去了。高恒满面无趣，只好讪讪地拖着步儿离了傅府。

这边高恒讨了没趣。那边西宛外南村曹雪芹家却是红烛高烧，清酒盈樽，众人说笑热闹得快活。阿桂如今正得圣宠，回京整日里被一群龌龊官儿围着，看馅笑脸听谀颂闹得心烦，此时大家坐在土炕蒲席上，呼卢欢饮无大无小，真得人生平常雅趣，十分高兴，说了一派西南景物风俗，又叹道：&ldo;要是雪芹去金川看看，一日四季奇丽之景，不定&lso;梦&rso;出什么新花样呢！唉，金川那地方要不打仗还真的是块宝地呢！&rdo;他讲述那里的山水，那里的民俗，还说到莎罗奔和朵云，莎罗奔兄弟间情缘纠葛，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脂砚斋笑道：&ldo;上次你回来也没看我们来，我们还说官大了，眼眶子也大了。看来你这人毕竟是性情中人！&rdo;阿桂笑道：&ldo;带着兵，处在险地，一脑门子寻思杀人，防着打败仗，文思情趣都淡了。阿桂算什么？你们这才叫适性，身前身后得名！这立地又要出去带老爷兵，又要忙起来了。&rdo;说罢一叹，举杯一饮而尽。

&ldo;方才听阿桂兄说朵云英勇善战、多情多义。&rdo;刘啸林笑道，&ldo;雪芹如今在《红楼梦》里也添了个女将军林四娘呢！那贾环、贾兰的诗也还罢了，只贾宝玉一阙长歌赞颂这红粉将军，委婉凄凉悲恸哀绝，真是惊世骇俗！你们听我吟‐‐&rdo;遂低声咏道：

……腥风吹折陇头麦，日照旌旗虎帐空。

青山寂寂水澌澌，正是恒王战死时。

雨淋白骨血染糙，月冷黄沙鬼守尸。

纷云将士只保身，青州眼见皆灰尘，

不期忠义明闺阁，愤起恒王得意人。

恒王得意数谁行？就死将军林四娘。

号令秦姬驱赵女，艳李稼桃临战场。

绣鞍有泪春愁重，铁甲无声夜气凉

胜负自然难预定，誓盟生死报前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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