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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第1页）

万壑松风

一望可知是圣祖康熙的手迹，两边的楹联却空着。纪昀心思极灵，立刻便上了心。一路走一路看，果然园中所有的旧联已全部撤掉。海子旁边有一座八角亭，亭栏边可以垂钓。向东眺望，但见云山朦胧，秋岚浅淡。向西一带，是几排瓦舍，并不十分高大，纪昀问时，才知道是专门为皇子盖的书房一一再向西里许，是一片开阔地，约莫四五十亩大的一片海子，旁边另树一座坊门，是用一整块青石镂刻而成，也是新造的，门前鹄立着十几个小侍卫。纪昀便知已经到了驻晔之地。正门倒厦前，设着一张御榻，一望可知是乾隆接见臣子的地方，因地面轩敞开阔，坐在榻上可以远眺，近则见湖光山色，远则览千岩万壑，夏天坐在这里，无论见人办事，穿堂风徐徐吹过，半点暑意也不会有。纪昀不禁掂掇：这主子可真会享福……进门稍向西，就是延熏山馆，也是丹垩一新，纪昀张着嘴，挪动着脚步晃着脑袋左右顾盼向北细看，仿佛是个佛堂，山馆前几十步，是一座戏台和正殿相对，中间种植了不少说不上名目的奇花异卉。正看得兴致盎然，听殿中的乾隆说道：&ldo;纪昀，你这狗才，傻乎乎地东张西望，像个大臣模样吗？&rdo;

&ldo;臣看花了眼了！&rdo;纪昀忙一边答应，一边一溜小跑进殿，到东暖阁窗下，见傅恒也站在一边，向乾隆请安道：&ldo;这里真是秀色动人啊，看也看不够。禁苑不奉旨不能游览，不趁主子召见时看看，哪得个机会呢？&rdo;起身又对傅恒点头致意。

乾隆案上摆着长长一幅卷轴，两头拖在炕上，上面画有点点线线，却没有泼墨着色，又不像画儿。他一手扶着那图，微笑着看看纪昀，说道：&ldo;这园子刚新修过，朕也还没有看。你既来了，就是缘分，我们一路出去走走，边走边看边说事情如何？&rdo;傅恒和纪昀见他如此好兴致，忙都承欢。傅恒笑道：&ldo;这园子我看了几次，以为都走熟了，今儿进来，还觉得新颖，多少处都不认得了。东湖边那个假山石怕有十万斤吧，怎么一下子就移到了西边？&rdo;乾隆点点案上的图笑道：&ldo;修园子说到底也是不急之务，如今朝廷富了，才敢想修这个圆明园，才敢翻新这座避暑山庄。这是圣祖和世宗爷想了多少年的事，到朕手里才算真的要圆梦了。&rdo;言下神色既得意，又带着感慨。

傅恒心里是不赞同京师热河两头大兴土木修造园林的，抱定了&ldo;守拙&rdo;的宗旨，不表明态度，只跟着往外走。纪昀却是兴高采烈，跟着亦步亦趋出来，口中道：&ldo;皇上垂拱九重，致天下于极盛，九夷万方冕旒朝拜，自然得有应有的体尊，这才能显示我大清央央天朝的风范！&rdo;乾隆站在仪门旁，用扇子指指东边，道：&ldo;那边&lso;万壑松风&rso;你已经看过，少着一副楹联，你替朕想一想，出个句儿朕听。&rdo;纪昀心里暗道一声&ldo;惭愧&rdo;应口吟道：

云卷千峰色泉和万籁吟乾隆含笑点头，又指那座石峰，问道：&ldo;这座山没有名字，叫个什么好？&rdo;纪昀端详了又端详，说道：&ldo;这山像华盖，又像灵芝。依臣拙眼，应该起名&lso;彩华&rso;或者叫&lso;翠芝&rso;，不知哪个合乎圣意。&rdo;&ldo;什么华盖，皇家味太重了。就叫&lso;翠芝&rso;的好。&rdo;乾隆又遥指佛堂：&ldo;你看那座佛堂，也没有联。皇后很喜爱那里，你起一联看。&rdo;

&ldo;是！&rdo;纪昀忙道。仔细看那处景致，都隐在极茂密的老树间，只好从虚而拟，咏道；

自有山川开北极天然风景赛西湖

声音刚落，乾隆又指着佛堂边一座楼：&ldo;那楼呢？&rdo;纪昀道：

疑乘画掉来天上欲挂轻帆入镜中

&ldo;拟个匾额！&rdo;乾隆命道。纪昀答道：&ldo;是。&rdo;

云帆月舫

&ldo;好！&rdo;傅恒原觉得纪昀有点诌谀味儿，见他对应如此敏捷，也不禁大声喝彩：&ldo;说得切，不落俗套，不失佛堂本色‐‐这是要功力的！&rdo;乾隆笑道：&ldo;匾额、楹联连用两个&lso;帆&rso;字，还要仔细推敲。&rdo;目光搜求景物，还要再问，却见尤明堂快步从东边过来，不等他行礼，乾隆便笑道：&ldo;老货来了，不必行礼，你也不要扰了朕的清兴。&rdo;尤明堂答应一声：&ldo;是！&rdo;然后向乾隆一揖，便站到一旁。

此时正是未末时牌，日影西斜照得秋树山湖一片苍翠明媚。秋风一起，湖摇树动，起伏不定，极目西望山色水景，万树攒绿，丹楼如点，有田畴、有林木、有小桥流水、有苍藤古藓……真个清芬杂错，极为磅旎。纪昀不禁喟然长叹，说道：&ldo;臣虽薄有小才，面对此景，恐怕要智穷词竭呢！&rdo;乾隆一笑不语，徐步下阶，到仪门外才问：&ldo;尤明堂，你似乎有要紧事？&rdo;

&ldo;原来是有的，&rdo;尤明堂面对美景，脸上毫无表情，&ldo;主子不叫奴才扰兴，奴才今日不敢说了。&rdo;乾隆用扇子点着他笑谓傅、纪二人：&ldo;你们看看这人，当年顶得世宗爷和十三爷直噎气，如今又要扫朕的兴了。你，还有孙嘉淦、史贻直，递上来的本子朕都看了。这园子都是圣祖爷那时就起意要修要造的，不趁着有钱，什么时候才办？&rdo;尤明堂道：&ldo;当年圣祖爷要修避暑山庄，世宗爷谏劝，说&lso;避暑山庄真清凉，百姓仍在热河中&rso;‐‐举的是民间口语儿，说的也是实情。圣祖爷也就停拨了银两。照着奴才的见识，这仍是不急之务。有钱，还是用到大小金川，用到赈济灾民，使天下陷入水火中的人得拯救于衽席之上，然后有君父游悠之乐，才算得尧舜之君。&rdo;他直倔倔地说出来，乾隆脸上没了笑容。&ldo;你是说朕不算尧舜之君，不肯后天下之乐而乐？&rdo;尤明堂躬下身子，语气却毫不容让，说道：&ldo;皇上乃是明君。唐宗、宋祖与我朝圣祖皆是英才明君，亦不曾以尧舜自居，何况皇上！&rdo;

至此话赶话的已成僵局，一君一臣，乾隆横眉居高临下，死盯着尤明堂不语，尤明堂躬身向地，也不抬头看乾隆的脸色。傅恒早就听说过尤明堂是个&ldo;橡皮棒褪&rdo;，折不断、打不烂。连权威赫赫雍朝第一王爷允祥都让他三分，平日见他随和雍容，今日一见之下才晓得名下无虚。傅恒想说几句调侃话和缓一下气氛，却又咽了下去，他还要听听乾隆的。乾隆呼呼喘了一阵粗气，似乎平息了一点怒火，不温不火地说道：&ldo;你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可谓三朝元老，朕不打算怎么样你。只你说的&lso;避暑山庄真清凉，百姓却在热河中&rso;，那是圣祖年间的事，你今日说出来，就有谤君之嫌。这承德城现有五万余百姓，你实指出来，哪一家百姓在&lso;热河&rso;之中？&rdo;

&ldo;没有。&rdo;尤明堂道，&ldo;但奴才也没有说假话。&rdo;

&ldo;嗯？！&rdo;

&ldo;御驾来此狩猎，旨意一下，承德即开始清理。所有无业游民、无户籍身份的流民、乞丐、化缘道人、挂单和尚半年前都被赶了出去。&rdo;尤明堂道。&ldo;城里留下的非商贾即财主，当然&lso;清凉&rso;！&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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