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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和儿子还真是如出一辙。
石渐青默然七天,第八天走进收藏室,一幅一幅打量彭朗这些年送来的母婴油画。
收藏室照奥赛博物馆顶层的设计,也开了一扇巨型的钟表窗。粗重的时针和分针按时走着,天光穿越房中的漆黑,漏在地板上,打在石渐青的背影上。
她有种预感,彭朗这辈子也不会跟季长善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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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父子识时务者为俊杰。
季长善踏进彭家别墅偌大的前厅,楼上传来一阵旋律。那曲子悠扬遥远,仿佛是谁隔了一道青山在拉小提琴。
她和陈月疏在一起时,经常受邀去听音乐会。艺术的东西不能给予她精神的洗礼,反倒催生两三个不明显的哈欠。陈月疏总是专注地听人演奏,整场音乐会下来,两个人可以一言不发,季长善因此喜欢这个约会项目。
季长善坐在台下,台上的表演者闭目蹙眉,正拉奏德沃夏克第九交响曲的第二乐章。季长善静静听着民族乐派的曲子,越听,眼睛越忘记眨动。
她在眼前放映着奶奶家的炕床、她母亲做的西红柿炒鸡蛋和海城的海风海浪,不知为什么,眼睛忽而快速地眨动两下,终于止住一些莫名的情感。
人生这么多年,她始终对艺术缺乏敏感度,但是在那一刻,共鸣将她变回了一个小孩子。
那首曲子反复出现在季长善的梦中,她不由停住脚步,抬起脸寻找声音的源头,好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彭家别墅向来无声无息,比最深的夜晚还沉寂,今天怎么会有人在楼上拉小提琴?
季长善转头看向彭朗,他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眼睛一瞬不眨,似乎心房战栗不止。季长善握住彭朗的指尖晃一晃,“你怎么了?”
彭朗盯着楼上的某个位置,平静道:“没事儿,应该是我母亲在拉琴。”
季长善并不觉得彭朗没事儿,但也无从问起。她被彭朗牵着往厅里走,彭家的阿姨现出身来,脸色比往常沉闷。
阿姨同小夫妻说,太太也许不吃晚饭了,彭总叫厨子做了一桌中餐,在圆桌厅吃饭。
除却会客饭厅,彭家有两间自用的小餐厅:一间放圆桌,用来吃中餐;另一间摆方桌,用来吃西餐。季长善来了这么多次,头一回听说圆桌厅,彭朗没解释什么,走到餐厅门口,似是有几分迟疑,终于抬手敲了木门。
房中无人应答,彭朗又敲一遍门,门内持续寂静,五六秒后,传出来一声进。
双木门向里推开,彭诉仁一个人坐在桌前,坐主位,他的国字脸朝向大门,一如既往涂抹着葬礼的肃穆。
季长善低眼瞥向餐桌,木转盘上摆着十二道菜,四盘凉菜,八盘热菜,几乎是年夜饭的配置。
如此隆重的宴请,好比鸿门宴,好比断头饭,季长善惴惴不安,瞧了彭朗一眼。他见怪不怪,带季长善入座。在他们进来之前,彭诉仁已经动了筷子,现下正继续夹着凉拌花生米,夹了三次,花生打滑,彭朗摸起筷子,帮他的父亲夹住花生,送进彭诉仁的餐盘中。
彭诉仁吃了几口别的菜,细细咀嚼完,才夹起碟子里的花生米。
他用假牙磨着花生,咽完了,看着桌上的菜盘问:“今天怎么回来晚了?”
“路上堵车。”彭朗望着另一盘菜答。
季长善用余光览着彭家父子,他们像分别了一个世纪,再见面时,彼此都忘记了该如何对视,又该说些什么话。
她默默吃着彭朗夹来的菜,彭诉仁抿了一口茶水,老眼越过儿子,不着痕迹地抵达儿媳妇的脸庞。
在彭朗拿出股权转让通知书之前,彭诉仁没想过自己生了一个情种。
彭朗坐在他的面前,像当初通知婚讯一样,突然通知彭诉仁他要转让股份。
彭诉仁的老手搁在办公桌上,指甲缝里塞着清晨务农时留下的泥土,书房的窗口对着一棵银杏树,扇形叶片黄绿参半,一只喜鹊飞上枝头喳喳叫了两声,书房中鸦雀无声。
他抿了一下嘴唇,让儿子重复一遍他要做的事情。彭朗照做,彭诉仁说自己的耳朵有毛病,没听清,叫彭朗再重复一遍。
彭朗在十分钟之内,按父亲的要求,一共说了五遍他要做什么。他重复时,一字不差,心意已决。彭诉仁捋一捋头顶的发,险些抄起面前的文件夹摔在彭朗脸上。
“你是昏了头吗!”
娶一个平民儿媳妇,她家里无权无势,彭家可以肆意操控她。她终有一天要给彭家开枝散叶,也会替彭家的事业勤勤恳恳卖命,她可以做彭家的儿媳,可以拿着几套房子花着丈夫的金山银山,但怎么能骑到彭朗头上做季总?
彭诉仁猛然站起身,背着手在书房里转了一圈,脚步冲冲,头一直低着。他突然停住脚,回身看向彭朗,眼中腾起一丝希望,“是不是她逼你的?”
他快步走到彭朗面前,单手把住儿子的肩膀,手指深深抠进彭朗的西装,“是她野心勃勃,是她耍花招骗你。你只是一时被女人迷了心智,过两天冷静了,就会觉得自己愚蠢。你一直是个好孩子,我是相信你的,小朗。”
彭朗瞥着父亲的办公桌,桌边贴一块黑胶布,胶布低下藏着几道划痕,是他跟彭郁一起用小刀刻出来的,他们画了一只小狗。
彭诉仁当年见了这幅杰作,把两个儿子抓来书房,问他们是谁干的。彭朗和彭郁都不说话,彭诉仁也不用多问,直接锁定彭郁是罪魁祸首。彭诉仁罚彭郁面壁思过,彭朗经过冰淇淋事件,已经学会了担当,他跟着爸爸走到房间之外,抬手扯住彭诉仁的衣角,低着脸怯怯地说:“是我画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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