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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第1页）

过了两小时以后，梅丽回房来，二姨太怕惹下什么祸，果然照玉芬叮嘱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是不多一会儿，玉芬自己又来了。二姨太倒有些奇怪，她说派人来取钥匙，怎么自己又来了？不用提，一定是怕我把话告诉了梅丽，所以特意来预防着。哎！这种人，真是用心良苦。梅丽倒是很坦然的，对于玉芬的行动，一点不曾留意。她倒以为玉芬是打听鹤荪搬家事情来的，忍不住先问起来了，便道：&ldo;二哥说走就走，后天就搬了，你知道吗？&rdo;玉芬淡淡地答道：&ldo;我倒没有知道呢？&rdo;梅丽道：&ldo;三哥找着房子了吗？&rdo;玉芬皱了眉道：&ldo;我真不解母亲什么意思？一点不肯迁就，说要我们搬，就要我们立刻搬走。已经有一个开始了，我们哪里又能够久住？所以鹏振这两天找房子，我倒也不拦阻他。大概也找妥了一所，哪日搬走，虽是说不定，可是母亲逼着我们搬的时候，我们只好跟着你三哥搬了。世上的事真是难说，几个月前，我们哪里会料到现在这种样子？&rdo;梅丽道：&ldo;我看也没有什么可悲观的，大家分散开来，各人去找各人的出路，也许我四个哥哥，将来造成四个这样的门面，那是多么好呢？&rdo;玉芬说：&ldo;八妹现在很会说话，不能把你当小孩子看待的了。&rdo;二姨太道：&ldo;不把她当小孩子看待吗？那除非是两三年以后的事，现在她知道什么？&rdo;玉芬听了这话，又想到刚才所看见梅丽写的爱情新诗，于是向着梅丽微微一笑。梅丽道：&ldo;你笑什么？我看你这笑里面，很包含着一点意思的。&rdo;玉芬依然偏了头望着她道：&ldo;有什么意思呢？你说！&rdo;梅丽道：&ldo;我哪知道你包含着什么意思？因为你这种笑相，我是看惯了的，事后研究出来，总是有意思的，所以我就说你笑着有意思了。&rdo;玉芬一想，不要再向下说，真会露出什么马脚来，于是站了起来，拂了一拂衣襟，笑道：&ldo;这样说，我倒成了一个笑脸曹操了。&rdo;一面说着，一面就走开去。梅丽让她走得远了，才道：&ldo;你看这个人，无所谓而来，无所谓而去，这是什么意思？&rdo;二姨太正知道她是有所谓而来，有所谓而去，不过玉芬再三叮嘱说，别告诉她开了抽屉，因此也就不去纠正梅丽的话，便道：&ldo;她也许是自己因为要搬走，来探探我们口气的。&rdo;梅丽道：&ldo;可怜！我们是未入流的角儿，去也好，留也好，绝对碍不着谁的事，她跑到这里来，打听什么消息？&rdo;二姨太道：&ldo;也许是打算在我们口里，套出别人的消息来呢。&rdo;梅丽脸色又一红，顿着脚道：&ldo;散了好，散了好！这一家子人，大家总是勾心斗角，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散了以后，这就谁也不用瞧着谁了。&rdo;二姨太也没说什么，只叹了一口气。梅丽坐了一会儿，又回到隔壁那小屋子里去了，直到晚上亮电灯的时候才出来。二姨太总以为她在做功课，哪里料到她有别的什么用意。

第二日清早，梅丽找了一阵子邮票，后来就出去了。不一会儿工夫，她由外面走进来，先嚷着道：&ldo;咳！二哥真成，还雇了一辆长途汽车来，停在大门口，等着搬东西呢。&rdo;二姨太道：&ldo;你一早到哪里来？&rdo;梅丽倒不料自己无心说话，就露出马脚来了。因道：&ldo;我也没上哪儿去，不过是到门口去望望，就看见搬东西的汽车了。&rdo;二姨太道：&ldo;这样一早就动身搬家，真肯下工夫，我到外面瞧瞧去。&rdo;二姨太刚说完这句话，梅丽倒起了身，先在她前面走，一路走到金太太屋子里来。看时，只见金太太态度很安然的样子，半躺着坐在一张安乐椅上。慧厂也在她对面一张椅子上坐了，一手捧了一个日记本，一手捏了一枝自来铅笔，脸望着金太太，显出笑嘻嘻的样子来。金太太口里说一句，慧厂就答应着在日记本子上写一笔。二姨太看着，倒有些莫名其妙，走到门外，就站住了，不敢冲了进来。金太太笑道：&ldo;瞧你这老实人，倒也知道避嫌疑，没有什么，你只管走进来吧。&rdo;二姨太被人说破，倒有些不好意思，笑道：&ldo;我又避什么嫌疑呢？因为太太报一句，二少奶奶写一句，我不知道什么意思，所以站着猜了一猜。&rdo;慧厂将手上捏着的铅笔反过来拿着，用铅笔头敲着日记本子的面页，笑道：&ldo;你猜猜看，我们是在写什么呢？&rdo;梅丽知道慧厂是快走开的人了，说不定是金太太的一番好意，留下几句治家格言，让她在日记本子上写着，好牢牢记住。便笑道：&ldo;一定是些传家之宝。&rdo;慧厂对金太太道：&ldo;你瞧瞧，连八妹都会说这种话了，我说是记下来公开的好不是？家里用不了的东西，我拿去一点，自是可以少花钱去买，可是我绝不想占大家的便宜，一人独吞。&rdo;金太太道：&ldo;梅丽这孩子，喜欢闹着玩，你倒注意她的话。&rdo;梅丽道：&ldo;哟！二嫂是在写什么呢？我还不知道呢。&rdo;金太太道：&ldo;你既是不知道，为什么倒瞎说一阵子？是你二嫂和我另要几样木器，我答应了。心里想着，有多少可以拿出去分配的，于是乎我慢慢地想着，想得了一样，就让慧厂写上一样。&rdo;梅丽道：&ldo;这完全是我弄错了。我以为你有什么治家格言告诉了她，让她去写，倒不料是些木器家具。二嫂，得啦，算我对不起你。&rdo;说着，向慧厂勾了勾头。慧厂知道梅丽是个要强的人，这样子和人道歉，简直是一百一回的事，便笑道：&ldo;你这样一来，倒弄假成真了。好吧，明天我搬过去，第一个要请的，就是你。&rdo;梅丽道：&ldo;哟！还要下个&lso;请&rso;字儿，成了生人啦。&rdo;金太太淡笑了一笑，点点头道：&ldo;这个你会不晓得，俗言道得好，分家如比户，比户如远邻，远邻不如行路人。&rdo;慧厂听了这话，又瞧老太太的颜色，觉得是牢骚话又要来了。便低了头翻着日记本，用铅笔一样一样地点着，数那木器家具，口里还带念着。二姨太又觉得是梅丽的话问出祸事来了，便道：&ldo;二少奶奶为人是很慡快的，要办什么，心口如一，这就好，我就喜欢这种人。&rdo;她在金太太下手坐着，扬了脸向金太太问道：&ldo;太太，你说是不是呢？&rdo;金太太还未曾答话，慧厂笑着插嘴道：&ldo;二姨妈怎么凭空无事地加上一段赞词，这是难得的呀？&rdo;金太太笑道：&ldo;大概你没有懂她的用意。&rdo;慧厂道：&ldo;这还有什么意思？我一时倒想不出。&rdo;金太太道：&ldo;她的意思说，搬家是谁都愿意的，只不开始去做。你很痛快的赞成，又愿先搬，所以她夸奖你。&rdo;梅丽也抢着说道：&ldo;像二嫂这么的心口如一，一点不做假，确是不可多得的。就是我，也很是赞成她的这种举动。&rdo;慧厂点了点头，笑道：&ldo;我们八妹，书算没有白念，可以谅解到这一层，就没有平常妇女……&rdo;慧厂说到这里，突然将话缩住，自己明白，这句话说出来，得罪的人就太多了。在屋子里的人，都也了解她的意思，就没有人追问她这句话了。

恰好是玉芬进来，看到慧厂手里倒拿着铅笔，只管去打日记本的封面，一眼就she在上面。慧厂也不等她问，将日记本子举着，扬了一扬道：&ldo;你猜这里面记些什么？&rdo;玉芬道：&ldo;分明是日记本子，你还要我猜什么呢？&rdo;慧厂道：&ldo;你想想，若是这上面还写的是日记，我又何必说这句废话呢？老实告诉你，我抢了大家一个先，和母亲要了许多木器。&rdo;玉芬听了这话，脸上立刻有些不好看，不免掉过脸来，向金太太看了一看。金太太道：&ldo;木器我是给了她一些，但是这也无所谓先后，我已经把家中的木器家具，全盘估计了一下，大家都可以分得一部分，你别听了她的话着急。&rdo;玉芬被金太太一说，心中更是不高兴，自己何曾着什么急呢？便笑道：&ldo;你自然是公心的，可是我也没说什么呀？&rdo;金太太笑道：&ldo;你不愿意吗？反正也多不了，送人总是送得掉的。&rdo;梅丽道：&ldo;三哥是讲究的人，三嫂又好个面子，这些旧东西，当然是不要。&rdo;二姨太究竟是个忠厚心眼儿，恐怕玉芬下不了台，插嘴道：&ldo;木器家具，有什么新旧？而且俗言道得好，富家必有旧物。一个人家制了满堂新，那也不见得阔。三少奶奶这点事，还不知道吗？家传的东西，无论什么，都是好的，哪有不要的道理？&rdo;她这样几句不见经传的典故，倒很合了玉芬的心思，笑着点头道：&ldo;还是二姨妈说对了。就是母亲不给我，我还要讨一点东西做纪念哩。&rdo;金太太道：&ldo;什么大事也完了，我留着这些木器又干什么？说了给你们，自然是给你们。你也找一张纸来，我把给你的东西告诉你，你自己去写上。&rdo;玉芬向四周看看，看哪里有现成的纸笔？因之站起身来。但是刚一站起来，又坐下去，微笑道：&ldo;也不忙在这一会子。&rdo;慧厂将日记本子和铅笔，一齐递给了她道：&ldo;你由后面倒着页数向前写，写完了，你撕下去就得了。&rdo;玉芬依然将日记本子递回道：&ldo;好好儿的，又撕了一本日记簿做什么？我可以找笔去。&rdo;她说着，就到隔壁屋子里，将砚台笔墨和一叠白纸，一起搬了来放在桌上，自己也在桌子边椅上坐下。金太太冷眼一看，微撇着嘴，却不做声。玉芬一头高兴，起先还不理会，将墨在砚台里磨着，抽出笔来蘸墨，依然还不听到金太太开口。这要向下写，可写些什么呢？于是放下笔，把桌上一张白纸整理着折了一折，向桌上吹了一口灰，将纸端端正正放着。但是金太太依然望了不做声。金太太明知道她等着开口，故意将卐字格子上的佛珠，拿到手里来，一个一个地掐着，垂下了眼睛皮，做个要参禅的样子。玉芬心里一着急，心想，若是像她这种神气，一参禅下去，不定什么时候回转过来，呆等到什么时候呢？只得将脸向金太太望着，微笑道：&ldo;你不说是报给我写吗？&rdo;金太太放下了佛珠子，笑道：&ldo;你老没做声，我以为你不要了呢。&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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