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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第1页）

妹秀珠上燕西将信从头至尾一看，沉吟了一会儿，倒猜不透这信是什么意思。只管把两张信纸颠来倒去地看着。信上虽是一些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什么萍水之交，什么交谊最久，都是在有意无意之间。凭着良心说出来，自己结了婚，只有对秀珠不住的地方，却没有秀珠对不住自己的地方。现在她来信，说话是这样的委婉，又觉得秀珠这人，究竟是个多情女子了，实在应该给予她一种安慰。想到这里，人很沉静了，那信纸上一阵阵的香气，也就尽管向鼻子里送来，不由得人会起一种甜美的感想。拿了信纸在手上，只管看着，信上说的什么，却是不知道，自然而然的，精神上却受了一种温情的荡漾。便坐得书案边去，抽了信纸信封，回起信来。对于秀珠回信，文字上是不必怎样深加考量的，马上揭开墨盒，提笔写将起来，信上说：秀珠妹妹：我收到你的信，实在有一种出于意外的欢喜。这是你首先对我谅解了，我怎样不感激呢。你这一封信来了，引起了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但是真要写在信上，恐怕一盒信笺都写完了，也不能说出我要说的万分之一。我想等你哪一天有工夫的时候，我们找一个地方吃小馆子，一面吃，一面谈吧。你以为如何呢？你给我一个电话，或者是给我一封信，都可以。回祝你的幸福！

你哥燕西上言燕西将信写好了，折叠平整，筒在信封里，捏着笔在手上，沉吟了一会儿，便写着&ldo;即时专送白宅，白秀珠小姐玉展&rdo;。手边下一只盛邮票的倭漆匣子，正要打开，却又关闭上了，便按着电铃叫听差的。是李贵进来了，燕西将信交给他，吩咐立刻就送去，而且加上一个&ldo;快&rdo;字。李贵拿着信看了看，燕西道：&ldo;你看什么？快些给我送去就是。&rdo;李贵道：&ldo;这是给白小姐的信，没有错吗？&rdo;燕西道：&ldo;谁像你们那一样的糊涂，连写信给人都会错了，拿去吧。&rdo;李贵还想说什么，又不敢问，迟疑了一会子。心里怕是燕西丢了什么东西在白家，写信去讨，或者双方余怒未息，还要打笔头官司。好呢，自己不过落个并无过错。若是不好，还要成个祸水厉阶，不定要受什么处分才对。不过七爷叫人办事，是毫无商量之余地的，一问之下，那不免更要见罪。也只好纳闷在心，马上雇了一辆人力车，将信送到白宅。白宅门房里的听差王福，一见是金府上的，先就笑道：&ldo;嘿！李爷久不见了。&rdo;李贵便将信递给他，请他送到上房去。李贵也因是许久没来，来了不好意思就走，就在门房里待住了一会儿。那听差的从上房里出来，说是小姐有回信，请你等一等。李贵道：&ldo;白小姐瞧了信以后说的吗？&rdo;那听差道：&ldo;自然，不瞧信，她哪里有回信呢？&rdo;李贵心想，这样看来，也许没有多大问题，便在门房里等着。果然随后有一个老妈子拿了一封信出来，传言道：&ldo;是哪位送信来的？辛苦了一趟，小姐给两块钱车钱。&rdo;她估量着李贵是送信的，将钱和信，一路递了过来。李贵对于两块钱，倒也不过如是。只是这件差事，本来认为是为难的。现在不但不为难，反有了赏，奇不奇呢？那老妈子见了他踌躇，以为他不好意思收下，便笑道：&ldo;你收下吧。我们小姐，向来很大方的，只要她高兴，常是三块五块地赏人。&rdo;李贵听了这话，也就大胆地将钱收下，很高兴地回家。信且不拿出来，只揣在身上。先打听打听，燕西在上房里，就不做声。后来燕西回到书房里来了，李贵这才走进去，在身上将信拿出来，递给燕西。他接过信去，笑着点了一点头。李贵想着，信上的话，一定坏不了，便笑道：&ldo;白小姐还给了两块钱。&rdo;燕西道：&ldo;你就收下吧。可是这一回事，对谁也不要说。&rdo;李贵道：&ldo;这个自然知道。要不是为了不让人知道，早就把回信扔在这书桌上了。&rdo;燕西道：&ldo;这又不是什么要不得的事不能公开，我不过省得麻烦罢了。&rdo;李贵笑了一笑，退出去了。燕西将秀珠的信，看了一看，就扯碎了，扔在字纸篓里。这样一来，这件事，除了自己和秀珠，外带一个李贵，是没有第四个人知道的了。

第六十一回利舌似联珠诛求无厌名花成断絮浪漫堪疑

燕西得了这封信以后，又在心里盘算着，这是否就回秀珠一封信？忽听窗子外有人喊道：&ldo;现在有了先生了，真个用起功来了吗？怎么这样整天藏在书里？&rdo;那说话的人正是慧厂。燕西就开了房门迎将出来，笑道：&ldo;是特意找我吗？&rdo;慧厂道：&ldo;怎么不是？&rdo;说着，走了进来，便将手上拿了的钱口袋，要来解开。燕西笑道：&ldo;你不用说，我先明白了，又是你们那中外妇女赈济会，要我销两张戏票，对不对呢？&rdo;慧厂笑道：&ldo;猜是让你猜着了。不过这回的戏票子，我不主张家里人再掏腰包，因为各方面要父亲代销的戏票已经可观，恐怕家里人每人还不止摊上一张票呢。依我说，你们大可以出去活动，找着你们那些花天酒地的朋友，各破悭囊。&rdo;燕西道：&ldo;既然是花天酒地的朋友，何以又叫悭囊呢？&rdo;慧厂道：&ldo;他们这些人，花天酒地，整千整万的花，这毫不在乎，一要他们做些正经事，他就会一钱如命了。因为这样，所以我希望大家都出发，和那些有钱塞狗洞不做好事的人去商量。看看这里面，究竟找得出一两个有人心的没有？&rdo;她一面说着，一面把自己口袋里一沓戏票拿了出来，右手拿着，当了扇子似的摇，在左手上拍了几下，笑道：&ldo;拿你只管拿去。若是卖不了，票子拿回来，还是我的，并不用得你吃亏。因为我拿戏票的时候，就说明了，票是可以多拿，卖不完要退回去。他们竟认我为最能销票的，拿了是绝不会退回的，就答应我全数退回也可以。我听了这一句话，我的胆子就壮了，无论如何，十张票，总可以碰出六七张去。&rdo;燕西笑道：&ldo;中国人原是重男而轻女，可是有些时候，也会让女子占个先着。譬如劝捐这一类的事，男子出去办，不免碰壁。换了女子去，人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就只好委委屈屈，将钱掏出来了。&rdo;慧厂道：&ldo;你这话未免有些侮辱女性！何以女性去募捐，就见得容易点？&rdo;燕西道：&ldo;这是恭维话，至少也是实情，何以倒成为侮辱之词呢？&rdo;慧厂道：&ldo;你这话表面上不怎样，骨子里就是侮辱，以为女子出去募捐，是向人摇尾乞怜呢。&rdo;燕西笑道：&ldo;这话就难了，说妇女们募得到捐是侮辱，难道说你募不到捐，倒是恭维吗？&rdo;慧厂将一沓戏票向桌上一扔，笑道：&ldo;募不募，由着你，这是一沓票子，我留下了。&rdo;她说完，转身便走。

燕西拿过那戏票，从头数了一数，一共是五十张，每张的价目，印着五元。一面数着，一面向自己屋里走。清秋看见，便问道：&ldo;你在哪里得着许多戏票？&rdo;燕西道：&ldo;哪里有这些戏票得着呢？这是二嫂托我代销的。戏票是五块钱一张，又有五十张，哪里找许多冤大头去？&rdo;清秋道：&ldo;找不到销路，你为什么又接收过来？&rdo;燕西道：&ldo;这也无奈面子何。接了过来，无论如何，总要销了一半，面子上才过得去。我这里提出十张票，你拿去送给同学的。所有的票价，都归我付。&rdo;清秋道：&ldo;你为什么要这种阔劲？我那些同学，谁也不会见你一份人情。&rdo;燕西道：&ldo;我要他们见什么情？省得把票白扔了。我反正是要买一二十张下来的。&rdo;清秋道：&ldo;二嫂是叫你去兜销，又不是要你私自买下来，你为什么要买下一二十张？&rdo;燕西道：&ldo;与其为了五块钱，逢人化缘，不如自己承受，买了下来干脆。&rdo;清秋叹了一口气道：&ldo;你这种豪举，自己以为很慷慨，其实这是不知艰难的纨绔子弟习气。你想，我们是没有丝毫收入的人，从前你一个人袭父兄之余荫，那还不算什么。现在我们是两个人，又多了一分依赖。我们未雨绸缪，赶紧想自立之法是正经。你一点也不顾虑到这层，只管闹亏空，只管借债来用，你能借一辈子债来过活吗？&rdo;燕西听她说着，先还带一点笑容，后来越觉话头不对，沉了脸色道：&ldo;你的话，哪里有这样酸？我听了浑身的毫毛都站立起来。&rdo;清秋见他有生气的样子，就不肯说了。燕西见她不做声，就笑道：&ldo;你这话本来也太言重，一开口就纨绔子弟，也不管人受得住受不住？&rdo;清秋也无话可说，只好付之一笑。燕西就不将票丢下来了，将票揣在身上，就出门去销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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