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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第1页）

燕西起来得晚，混一混就天晚了。吃过晚饭，一人转觉无聊，坐汽车出去，汽车又让人坐走了。想着还是找清秋谈一谈，比较上有趣一点。于是就雇了一辆人力车到冷家来。不料到了那里，清秋又出去了。心想，白莲花昨天约我，我不曾告诉她日子，我今天给她一个冷不防撞了去，看她究竟在家里做些什么？这也算是很有趣的事，何妨试试。因这样一想，又坐了车，到白莲花家来。打了几下门，是白莲花家一个老妈子来开门。她在黑影里，也看不出燕西是怎样一个人，开了门，便粗声粗气地问是找谁？燕西道：&ldo;我姓金，会你们李老板来了。&rdo;白莲花有个远房哥哥，是戏班子里一个打零碎的小角，也住在这里。他喜欢提了鸟笼子上小茶馆，乱七八糟的朋友很多。白莲花的母亲李奶奶很讨厌他的朋友前来麻烦。因此，有朋友来会李老板，总是回绝的时候多。因此，那老妈子很不客气地说道：&ldo;他不在家，出去一天了。&rdo;燕西道：&ldo;还不回来吗？&rdo;老妈子道：&ldo;今晚上就睡在外头，不回来了。&rdo;燕西一想，这是什么话？怎么白莲花会睡在外面？但是她是这般说的，也就不便追问所以然。因笑道：&ldo;她就一宿都不回来了吗？&rdo;老妈子道：&ldo;你这人真麻烦，谁知道呢？&rdo;燕西出世以来，也未尝碰过老妈子的钉子。现在受老妈子这样抢白，十分不高兴，不过自己为人，向来不大会发脾气，况且白莲花家里，一回也没有来过，怎么可以对人家发气？只得认作倒霉，自行走了。

第四十回胜负不分斗牌酬密令老少咸集把酒闹新居

那老妈子一路唧咕着进去，口里念念有词道：&ldo;又是一个冒失鬼，我也没问他姓什么？他自己说是姓金。我三言两语，就把他轰跑了。&rdo;白莲花问道：&ldo;是一个二十来岁穿外国衣服的人吗？&rdo;一面说着，一面向屋子外跑。老妈子道：&ldo;可不是！倒穿的是洋服呢。&rdo;白莲花母女不约而同地叫一声糟了。白莲花道：&ldo;大概没有走远吧？赶快去请回来。&rdo;她母亲李奶奶道：&ldo;她哪儿成？她去请人家，人家也不会来呢。你去一趟吧，平白得罪一个人怎么好呢？&rdo;白莲花一想也是，顾不得换衣服，问明老妈子是走南头去的，出了大门，赶紧就向南头追赶。恰好燕西无精打采，两手插在衣袋里有一步没一步地走着，还没有雇车呢。白莲花在后认得后影，就连叫了几声七爷。燕西一停步，白莲花走上前，握住燕西的手笑道：&ldo;真是对不起！我家雇的那个老妈子，什么也不懂得。她以为是找我们哥哥的呢。&rdo;燕西还没有答话，后面又有人嚷道：&ldo;大姑娘，七爷在这儿吗？&rdo;白莲花道：&ldo;在这儿呢。&rdo;李奶奶听说，就赶上前来，笑着对燕西道：&ldo;七爷，真对不起，真不知道七爷肯到这儿来。你不要见怪，请到我们家坐坐去，就是屋子脏一点。&rdo;白莲花笑道：&ldo;人家怕屋子脏就不会到咱们家来敲门了。七爷你说是不是？七爷倒是真以为我不在家，所以就走了，他值得和老妈子生气吗？&rdo;李奶奶道：&ldo;我在前面走吧，这胡同里漆漆黑黑的，不好走。&rdo;

燕西本来一肚子不高兴，现在被她母女二人包围着，左一声右一声地叫七爷，叫得一肚子气，都化为轻烟。加上白莲花执着他两只手，又暖和，又柔软，随便怎样，不能当着人家生气。只得笑道：&ldo;我又没说什么，你们左一句右一句对不起，倒把我叫得怪难为情的。&rdo;白莲花道：&ldo;走吧，有话到家里去说。&rdo;说时，拉着燕西的手，就跟着李奶奶一路回家去。到了家里，直把他引到白莲花自己住的屋子里去坐。白莲花究竟是从南方来的人，屋子里的陈设，都是南式的白漆家具，床虽不是铜的，却是白漆漆的新式架子床。挂着白夏布的帐子，白绫子的秋被，白绒垫毯，一望洁白，倒是很有可喜之处。因笑道：&ldo;怪不得你叫白莲花，进了你这屋子，就像到了雪堆里一样。&rdo;白莲花抿嘴一笑，然后说道：&ldo;你的公馆里，和王府差不多。我们这儿，不敢说摆得怎样好，总要干净一点，才敢请七爷来呢。&rdo;燕西笑道：&ldo;你这话，简直该打。说屋子脏是你，说屋子干净也是你，究竟是干净是脏呢？&rdo;白莲花笑道：&ldo;说脏呢不过是客气话。但是和你公馆比起来，那是要算十二分脏的了。&rdo;说时，便握着燕西的手，一同在床沿上坐下。燕西笑道：&ldo;我明天来也不要紧，为什么一定要把我拉了进来？&rdo;白莲花笑道：&ldo;你是难得来的人，来了就叫你碰钉子回去，我们心里怎样过得去呢！你吃过晚饭没有？&rdo;燕西道：&ldo;吃过了。正因为吃过了饭没事干，这才来找你谈谈。&rdo;白莲花道：&ldo;那就很好，你多谈一会子去吧。七爷你会接龙吗？我在上海，老玩这个，到了北京来，老找不着对手。&rdo;燕西道：&ldo;我倒是知道一点，但是接得不好，未必是你的对手。&rdo;白莲花笑道：&ldo;那就好极了，我们来吧。&rdo;

于是她在玻璃橱子里，取出一个精制的黄松木匣子，抽开盖来是一副牙牌。她就哗啦啦向桌子上一倒，拉着燕西在椅子上坐了。自己搬了一个杌凳，和燕西椅子只隔了一个桌子犄角，就这样坐下。翻过牌来，洗得好了，一人分一半。燕西将手按着十六张牌面道：&ldo;我们赌什么？&rdo;白莲花道：&ldo;我有哪样大的胆，敢和七爷赌钱吗？&rdo;燕西道：&ldo;不一定要赌钱，无论赌什么都可以。&rdo;白莲花道：&ldo;赌什么呢？打手心吧。谁输了，谁该打三下手心。&rdo;燕西道：&ldo;不好，那是小孩子闹的玩意儿。&rdo;白莲花道：&ldo;我家里现成有两瓶果子酒，我们打开一瓶酒来喝。谁输了，谁就该喝一杯。&rdo;燕西道：&ldo;酒要连着喝才有趣。接完一回龙，喝一杯酒，时候太久了。我倒有个办法，我输了呢，一回送你一条手绢，明日准送来。你要输了呢，……&rdo;说到这里，就轻轻对着白莲花的耳朵边说了一句。白莲花一掉头，站起身来向后一退，笑道：&ldo;我不来，我不来。&rdo;李奶奶正好走进来，说道：&ldo;你陪着七爷玩玩吧，为什么又不来呢？&rdo;白莲花鼓了嘴笑道：&ldo;你又不知道，他真矫情。&rdo;李奶奶见这种情形，料到燕西就有些占白莲花的便宜。笑道：&ldo;七爷怎样矫情？你才矫情呢！&rdo;燕西笑道：&ldo;我不是为吃东西来的，你不用张罗。&rdo;李奶奶听说，斟了一杯茶放在燕西面前就走了。白莲花正和燕西在接龙，回头一看，见没有人，就拿了一张牙牌，在燕西手指头上敲了一下。笑道：&ldo;你说的是些什么话？我没有听见说过这样罚人的。&rdo;燕西道：&ldo;怎样不能？输钱是论个儿的，这也是论个的。&rdo;白莲花站了起来，笑道：&ldo;你还说不说？你再说，我们不来了。&rdo;燕西道：&ldo;我就不说什么，可是你输了，罚你什么呢？&rdo;白莲花道：&ldo;我若输了，我就罚唱一段戏，你瞧好不好？&rdo;燕西道：&ldo;不好。我自己也会唱，要你唱做什么呢？&rdo;白莲花道：&ldo;咳！你别让人家为难了。人家在家里正腻得很，你来了，算心里舒服一点，你又要来捣乱。&rdo;燕西道：&ldo;你心里腻些什么，说给我听吧，我倒是愿闻其详。&rdo;白莲花道：&ldo;你要问我心里的事吗？我心里的事可多着呢。我这个名字，真把我的心事叫出来了。&rdo;燕西道：&ldo;你这话我倒有些不解，怎样你心里的事和你的名字有些关系呢？&rdo;白莲花道：&ldo;你去想，白莲花在外面看起来不是很好看的吗？可是结了莲子，莲子不也是很好吃的吗？可是莲子的心，非挑去不能吃，若不挑去，就吃得很苦。许多人给我捧场，也不过是看莲花，吃莲子，要吃莲子苦心的人，恐怕没有呢。&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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