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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第1页）

道之道：&ldo;只要你肯说出条件来，那就好办，你说你要怎样呢？&rdo;清秋道：&ldo;这楼上一列屋子，不是没有人住的吗？今天我就搬上楼去。我既不能回去找旧衣服，我总不能赤身露体。我要检几件随身衣服带了上楼去。请告诉厨房，以后每餐只给我一碗素菜，一碗汤，多送了我就不吃。我没有别的事，暂时喂这孩子吧。在没有解决婚姻问题以前，我不下楼，除了一个老妈子送东西而外，无论什么人都不能上楼。&rdo;道之笑道：&ldo;这是做什么？自己画牢自己坐吗？无论什么人都不能上楼，我能不能呢？&rdo;清秋脸一偏道：&ldo;当然不能，绝对没有个例外的，你们能答应不能答应呢？&rdo;道之想了一想，笑道：&ldo;好！我就答应你吧。不过坐牢是闷得慌的，总要找一点书看看。&rdo;清秋道：&ldo;书倒是要的。请你念我交朋友一场，帮我一个忙，把书给我送一二百本来。&rdo;道之点点头道：&ldo;我又成了朋友了。朋友就朋友吧，我也不想一定争着亲热起来。一屋子书呢，只要一二百本就够了吗？&rdo;清秋道：&ldo;看完了，我可以再要。&rdo;道之笑道：&ldo;那也好，也许你就这样大彻大悟了。就只要书，还有佛像、蒲团、木鱼、磬、香炉、蜡台……&rdo;梅丽一拉道之的衣服道：&ldo;人家正是有心事，你还要和人家开玩笑做什么？&rdo;道之笑道：&ldo;她这个人，有点疯了，我不好说什么，只有和她开玩笑。&rdo;清秋道：&ldo;四姐，你若和我开玩笑，你就不是诚心给我解围，我依然是要回家去的。我现在要走，不必通知什么人，说走就走的。反正大家不能成天看守着我。&rdo;她说着这话，脸可是板得铁紧，道之一想，也许她真会做出来，就让她一人坐在楼上看书，那也没有多大关系。因道：&ldo;好吧，我答应你就是了。&rdo;清秋再也不说什么，将孩子放到床上，打开衣橱，捡了一些衣服，抽了床上一条被罩，胡乱一包，然后一手抱了孩子，一手提了包袱，向道之、梅丽点点头道：&ldo;看你二位的面子，我这就上楼了。&rdo;说着，一步一摇地向外面走。道之道：&ldo;哎呀！这个包袱你就让老妈子提着上去，也没关系吧？&rdo;清秋这才将包袱向地板上一放，抱了孩子匆匆上楼去。道之、梅丽在后面跟着，一脚刚要踏上楼梯，清秋在楼口上一只手一横，道：&ldo;你们遵守条件不遵守条件？说了无论什么人都不上楼的，怎么先就来了？&rdo;

道之摇了摇头道：&ldo;真这样坚决，你初次上楼，我们送送你也可以。&rdo;清秋板着脸道：&ldo;我又不是上庙出家，送什么？若是一起来我就不照规矩办，以后怎样对付别人呢？&rdo;梅丽拉着道之的手道：&ldo;四姐，我们就依着她，不要上去吧。她在气头上，我们何必和她争执许多呢？&rdo;道之看着清秋板着脸皮，脸皮板得紧紧的，泛出一层红色来，挺着腰杆子在楼口上站着，这自然是不受通融的。道之站在楼梯下，迟疑了一会子，笑道：&ldo;真照这样办，岂不成了笑话？&rdo;梅丽听说，却暗中牵了一牵道之的衣襟。道之以为她有什么转圜的办法，也就不再说，跟着一路，走到房子里去，避了清秋的眼光。道之先低声问道：&ldo;你有什么办法吗？&rdo;梅丽道：&ldo;你随她闹去吧。一个人住在楼上，一步也不动，那多么闷人？我瞧她就不能住几天，她自然会下来的，你又何必这个时候拦着她一头高兴呢？&rdo;道之笑道：&ldo;你就是这样一个主意，这一点我都不知道，我成了傻瓜了。&rdo;梅丽以为这话也有些道理，不料倒碰了姐姐一个钉子。因道：&ldo;那我就不说了，可是你既知道，为什么还一死劲儿地劝她呢？&rdo;说着，脸就红了。道之一想这几句话，果然有点令小妹妹难为情。便笑道：&ldo;你说得对，不过我怕她愣住了，硬不受调停。你是很知道她的脾气的，既是这么着，就依了你的话，随她去吧。&rdo;于是走出屋子来，叫老妈子给清秋送东西上楼去，吩咐两个老妈子，七少奶奶要在楼上静养，你好好伺候着。如若不然，就告诉太太。说毕，姊妹俩自去了。

这楼上的屋子本也有一张床，前不久燕西就在这里养病的。未生产以前，清秋也常在楼上看书，所以楼上的设备，倒也是齐全的，不用得到楼下去搬上来。只是清秋许久未曾上楼，又是老有心事，不曾注意到楼上的事。这时拉开一扇房门，只见桌上椅上，尘灰堆积得如蒙了一层灰色垫子一般，电灯线上，还网着几根蛛丝，人震动了空气，那细丝只管在空中飘荡。清秋在屋子四周看了一遍，叹了一口气，然后把前后的窗户，一齐开了。李妈将她在楼下放的一包衣服，提了上楼，微笑道：&ldo;七少奶奶，你何必呢？有些事，看破一点吧。你又没满月……&rdo;清秋一板脸道：&ldo;你只做你份内的事，别废话。这里满屋子都是灰，快些给我收拾干净。&rdo;李妈究竟是金家的老佣人，很知道燕西的事，未免替清秋可怜，虽然碰了钉子，依然还笑嘻嘻的，请清秋到廊子下去站着。把屋子里掸过灰，扫过地，急急忙忙下楼去，把清秋陪嫁的一套被褥抱上楼来，铺在小铁床上。原来清秋来时，以为东西少，婆家看不上眼，索性一点嫁妆也不预备，完全由金家制备一切。一月之后，冷太太想起在家中清秋那份东西，留着也是白放着，便找了一箱书籍和一套被褥送了来给清秋做纪念。清秋也不好意思拿出来，只有李妈知道，放在下房隔壁一间空房子里。这时清秋见她抱了来，心里倒是一喜。李妈微笑道：&ldo;我这件事，大八成儿办得对你的劲儿了吧？&rdo;清秋道：&ldo;这样看起来，别怕寒碜，还是有点娘家东西好哇。&rdo;李妈把床铺收拾好了，便道：&ldo;七少奶奶你真该躺躺了。你的身体，也不见得怎样好，设若出了什么毛病，那可是个累赘。就是不出什么毛病，将来到了你上了岁数的时候，可要发作的呢！&rdo;清秋道：&ldo;你说的倒管得远，我眼面前就不得了呢。&rdo;说着，抱了孩子和衣就向床上一滚。躺好了，舒一口气道：&ldo;舒服。&rdo;李妈看了她那样子，便笑道：&ldo;七少奶奶，我说你累着了不是？这应该好好地躺一会子了。&rdo;清秋正依了她的话，闭着眼睛睡去。及至醒过来时，屋子里已是收拾得清清楚楚。李妈她并未走远，就在楼廊下坐着。听到屋子里有响动，便走了进来，对清秋道：&ldo;饭早过去了。我看你睡得好好儿的，不愿把你叫醒。你要吃什么，我叫去。&rdo;清秋想了一想道：&ldo;我这一程子，心里怪难受，无论见了什么油腻的东西，就要吐。你告诉厨房里，以后每餐给我弄两样素菜，一个碟子一碗汤就得。&rdo;李妈哪里知道她有什么意思？富贵人家，倒不想什么珍馐美味，总是爱吃个新鲜素菜的，她这种吩咐，自也是在情理之中。便答应着向厨房吩咐去了。自这天起，便是这样吃饭。

到了晚上夜深，燕西又进房来拿衣服换，扭了电灯，一看屋子里是空的，倒吃了一惊。李妈跟着进来，问要什么？燕西两手一挥，望着床上道：&ldo;人呢？&rdo;李妈道：&ldo;七少奶奶要养病，到楼上待着去了。&rdo;燕西四周看了看，屋子里东西，不像移动了什么，便问道：&ldo;这话是真吗？怎么一样东西也没有拿走？&rdo;李妈笑道：&ldo;你还不知道七少奶奶的脾气？说愣了，是扭不转来的。她把家里带来的那捆行李搬上去了。&rdo;燕西听说，便想到楼上去看看。转念一想，她搬到楼上去，正是要恐吓我，我若去了，正是中了她的计，我偏不理会她，看她怎么样？冷笑道：&ldo;搬上楼去算什么？反正还没有出这个院子呢。&rdo;偏是燕西这样在楼下说着，在楼上的清秋，完全听到了。心想，幸而我是死了心，并不是假惺惺，要你来转圜。设若我希望丈夫来转圜的话，我岂不是作法自毙吗？这样想着，把她已灰的心，又更踏进两步。到了次日早上，等老妈子送过茶水之后，自己便把楼梯口上的楼门锁住了。她早已预备下一个小簸箩和一根长绳子。要什么东西，用绳子将簸箩坠下去，然后叫老妈子放在里面，自己拉了上楼来。非万不得已，不让老妈子上楼，自己也不下去。这样一来，自有许多人来看清秋，都上不了楼，就是金太太来过一次，清秋也是站在楼廊上告罪，不肯开门。道之在家里得着消息，又跑了来，隔着楼门和清秋说话。道之道：&ldo;你这岂不是自己给自己牢坐？你拼倒别人什么？&rdo;清秋道：&ldo;我根本就不想拼人，因为我要回家，你们都不放我走，我只好躲在楼上。若是我的目的达不到，我就永不下楼了。设若你再把书送来，让我心思更定些，你就功德无量。&rdo;这楼门本是格子的，道之站在那边，看见清秋穿了一件旧的黑绸旗衫，瘦怯怯的身子，白而无血的皮肤，又是蓬着一头长发，一个大长楼廊子，并无第二个人。她斜倚着身子站定，高处的风，吹着她的衣服和头发飘动起来，那样子怪可怜的。一个花样娇艳的人，不到一年，就蹂躏到这般田地，燕西实在不能不负些责任。她如此想着，倒望呆了。二人相隔了格子门，彼此呆呆地对立了一阵子，还是道之先道：&ldo;清秋妹，你真是下了决心，我有什么法子？但是你打开楼门，让我们进去，陪你坐坐，这也无碍于你的事呀。&rdo;清秋两手扶了门格子，向格子fèng里和道之点头道：&ldo;四姐，我和你告罪了。我为了自己要拘束我自己，开门这是做不到的。&rdo;道之伸手摸了她的手指头，叹了一口气。于是和她握了一握手道：&ldo;好吧，你进房去，我去给你把东西点来就是了。&rdo;她于是望了一阵子，转身下来径直地跑到存书的楼上去，搬了几十部书，一齐叫佣人送给清秋。清秋得到了这些东西，如获至宝，一般齐齐整整地完全陈设起来，更不做下楼之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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