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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第1页）

于是悄悄地掀开左边的帷幔，只见里面点了两盏绿电灯，并不见人。由这屋拐过去，便是曾美云的内室了。走进去，听到隐隐有笑声，好像是曾美云说把客送到这里再说吧。王幼春便退出来了，右边是刚吃酒的地方，拐过去是东厢房。果然有鸦片气味，却是刘宝善横在一张小铜床上吸烟，王金玉陪着。王幼春道：&ldo;一会子工夫，人都哪里去了？&rdo;刘宝善道：&ldo;他们说是打扑克去了，大概在前院吧。他们的意思，是怕吵了主人翁。&rdo;王幼春走回来，叫着黄四如道：&ldo;小黄，他们打扑克去了，我们也去加入。&rdo;黄四如却没有答应，缩了脚，侧着身子睡在沙发上。王幼春道：&ldo;别睡着呀，仔细受了冻。&rdo;黄四如伸了一个懒腰，蒙眬着两眼，慢慢地道：&ldo;好二爷，什么时候了？我真倦，你有车子吗？请你送我回家去。&rdo;说毕，又闭上眼睡了。王幼春推了她几推，她还是睡着。没有法子，一个人只好坐着陪了她。静静悄悄的，过了一会子。黄四如坐起来，手抚着鬓发道：&ldo;呀！电灯灭多久了？窗子上怎么是白的？天亮了吧？&rdo;王幼春将窗纱揭开，隔玻璃向外张望，因笑道：&ldo;可不是天亮了吗？春天的夜里，何以这么短？混了一下子，天就亮了！&rdo;黄四如笑道：&ldo;现在，你该送我回家了吧？还有什么可说的？&rdo;王幼春道：&ldo;这个时候天刚亮，谁开门？索性等一会子吧。&rdo;黄四如笑道：&ldo;真是糟心，回又回去不得，睡又没有地方睡。&rdo;王幼春道：&ldo;你在那沙发上躺着吧，我到别的地方，找个地方打个盹儿。&rdo;黄四如果然在沙发上睡了，王幼春却转到烧鸦片那间屋子里去。只见烟盘子依然放在床中间，刘宝善却和王金玉隔着灯盘子睡了。再转到前面，只见那小客厅里，桌子斜摆着，上面铺了厚绒垫，散放了一桌的扑克牌和红绿筹码子，还有一张五元的钞票。王幼春自言自语地道：&ldo;这也不知是谁的钱太多了？&rdo;捡了起来，向裤子袋里一塞。屋子里并没有人，李倩云、李瘦鹤、乌二小姐，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这时候也不便去叫听差的，还是回到上房，就在一张小沙发上坐下，把两只脚抬起来，放在别张沙发上，这也可以算是躺下，就睡下了。

及至醒来，已是十二点钟了，有人摇着他的肩膀道：&ldo;你这样睡着，不受累吗？&rdo;抬头一看，却是鹤荪。王幼春将两只脚慢慢地放下来，用手捶着腿道：&ldo;真酸真酸。&rdo;鹤荪道：&ldo;既然酸，为什么还睡得很香哩？&rdo;王幼春道：&ldo;你不知道，昨天晚晌实在闹得太厉害，倦极了，所以坐下来就睡着了。&rdo;曾美云也在身后站着了，笑着，向王幼春道：&ldo;这样闹，可是可一而不可再呀。&rdo;王幼春笑道：&ldo;要闹也是大家闹，不是我一个人呀。&rdo;王金玉搭着花玉仙的肩膀，走进了屋来，笑着对黄四如道：&ldo;小黄，睡够了没有？我们该走了。&rdo;黄四如在里面屋子里，理着头发，和曾美云深深地道了一声谢，然后走了。其余男客女客，也各有事，各自告辞。惟有鹤荪本人，曾美云要留着吃了午饭再走。鹤荪因闹了一夜，总还没有睡得好，在这里能休息一会儿，也是好的，因此就表示可以吃午饭。又是两点钟才开出来，吃过了午饭，天就快黄昏的时候了。鹤荪想起有几件事，要办一办，又到别处混了一混，并没有回家。到了晚上八点钟，电话约了曾美云在中外饭店吃饭，带看跳舞，算是对于昨晚的宴会小小回席。

到了九点钟的时候，只见饭店里的西崽，引着金荣一直到舞厅里来。鹤荪见金荣的颜色有些不对，连忙在跳舞场出来，将金荣拉到一边，轻轻地问道：&ldo;家里有什么事吗？是二少奶奶找我吗？&rdo;金荣满面愁容地道：&ldo;不是的，总理喝醉了酒，身体有些不舒服。恰好几位少爷都不在家，我们这个忙，不用说，到处找人。&rdo;鹤荪道：&ldo;喝醉了酒，也不妨事，你们大惊小怪地做什么？&rdo;金荣道：&ldo;不是光喝醉了，而且摔了一跤，人……是不大好，找了好几个大夫在家里瞧。二爷，你赶快回家去吧，现在家里是乱极了。&rdo;鹤荪听了这话，心里也扑通一跳，连问：&ldo;怎样了？&rdo;一面说话，一面就向外走，连储衣室的帽子，都忘了去拿，走出饭店门，才想起没有坐车来。看看门口停的汽车号码，倒有好几辆是熟朋友的汽车，将里面睡的汽车夫叫醒，说明借车一用，也不让人家通知主人，坐上去就逼着他开车。到了家门口，已经停了七八辆车在那里，还有一两辆车上画了红十字。鹤荪一跳下车，进了大门，遇到一个听差，便问总理怎么样了？听差说：&ldo;已经好些。&rdo;鹤荪一颗乱蹦的心，才定了一定。往日门房里面，那些听差们总是纷纷议论不休，这时却静悄悄的一点声息没有。鹤荪一直向上房里走，走到金铨卧室那院子里，只见唧唧喳喳，屋子里有些人说话，同时也有一股药气味，送到人鼻子里。凤举背了两手，在走廊上走来走去，尽管低了头，没有看到人来了似的。燕西却从屋子里跑出来，却又跑进去。隔了玻璃窗子，只见里面人影摇摇，似乎有好些人都挤在屋子里。鹤荪走到凤举面前，凤举一抬头，皱了眉道：&ldo;你在哪里来？&rdo;鹤荪道：&ldo;我因为衙门里有几件公事办晚了，出得衙门来，偏偏又遇到几个同事的拉了去吃小馆子，所以迟到这个时候回来。父亲究竟是什么病？&rdo;凤举道：&ldo;我也是有几个应酬，家里用电话把我找回来的。好端端的，谁料到会出这样一件事呢？&rdo;鹤荪才知这老大也犯了自己一样的毛病，是并不知道父亲如何得病的。只得闷在肚里，慢吞吞地走进金铨卧室里去。

原来金铨最近有几件政治上的新政策要施行，特约了几个亲信的总长和银行界几个人在家里晚宴。本请的是七点钟，因为他的位分高，做官的人也不敢摆他的官派，到了六点半钟，客就来齐了。金铨先就发起道：&ldo;今天客都齐了，总算赏光。时间很早，我们这就入席。吃完饭之后，我们找一点余兴，好不好？&rdo;大家都说好，陪总理打四圈。金铨笑道：&ldo;不打就不打，四圈我是不过瘾，至少是十六圈。&rdo;说毕，哈哈大笑。听差们一听要赌钱，为了多一牌多一分头子的关系，马上就开席，格外陪衬得庄重起来。宾主入席之后，首席坐的是五国银行的华经理江洋，他是一个大个儿，酒量最好。二席坐的是美洲铁路公司驻华代表韩坚，也是个酒坛子。金铨旁边坐的财政赵总长，便笑道：&ldo;今天有两位海量的佳宾，总理一定预备了好酒。&rdo;金铨笑道：&ldo;好不见得好，但也难得的。&rdo;于是叫拿酒来。大家听说有酒，不管尝未尝，就都赞了一声好。金铨笑道：&ldo;诸位且不要先说好，究竟好不好？我还没有一点把握。&rdo;便回头问听差道：&ldo;酒取来了没有？&rdo;听差说：&ldo;取来了。&rdo;金铨将手摸了一摸胡子笑道：&ldo;当面开封吧。纵然味不好，也让大家知道我绝不是冤人。&rdo;说着，于是三四个听差，七手八脚地扛了一坛酒来。那坛子用泥封了口，看那泥色，转着黑色，果然不是两三年的东西了。金铨道：&ldo;不瞒诸位说，我是不喝酒，要喝呢，就是陈绍。我家里也有个地窖子，里面总放着几坛酒。这坛是年远的了，已有十二年，用句烂熟的话来赞它，可以说是炉火纯青。&rdo;在座的人，就像都已尝了酒一般，又同赞了一声好。听差们一会儿工夫，将泥封揭开，再揭去封口的布片，有酒漏子，先打上两壶。满桌一斟，不约而同的，各人都先呷了一口，呷了的，谁也不肯说是不好。金铨也很高兴，吩咐满席换大杯子，斟上一遍，又是一遍，八个人约摸也就喝了五六斤酒。金铨已发起有酒不可无拳，于是全席豁起拳来。直到酒席告终，也就直闹两个钟头了。金铨满面通红，酒气已完全上涌，大家由酒席上退到旁边屋子里来休息的时候，金铨身子晃荡晃荡，却有点走不稳，笑道：&ldo;究竟陈酒力量不错，我竟是醉……&rdo;一个&ldo;了&rdo;字不曾说完，人就向旁边一歪。恰好身边有两个听差，看到金铨身子一歪，连忙抢上前一步，将他扶住。然而只这一歪身子之间，他就站立不住，眼睛望了旁边椅子，口里罗儿罗儿说了两声，手扶了椅子靠，面无人色地竟倒了下去。这一下子，全屋子人都吓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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