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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第1页）

道之带了樱子，到了自己屋里，守华正躺在沙发上，便直跳了起来，向前迎着，轻轻地笑道：&ldo;结果怎么样？很好吗？&rdo;道之道：&ldo;两位老人家都大发雷霆之怒，从何好起？&rdo;守华笑着，指了樱子道：&ldo;你不要冤我，看她的样子，还乐着呢，不像是受了委屈啊。&rdo;樱子早忍不住了，就把金家全家上下待她很好的话，说了一遍。尤其是七少奶奶非常的客气，像客一样的看待。守华道：&ldo;你本来是客，她以客待你，那有什么特别之处呢？&rdo;道之笑道：&ldo;清秋她为人极是和蔼，果然是另眼看待。&rdo;于是把刚才的情形，略微说了一说。守华道：&ldo;这大概是爱屋及乌了。&rdo;道之道：&ldo;你哪知道她的事？据我看，恐怕是同病相怜吧。&rdo;守华道：&ldo;你这是什么话？未免拟于不伦。&rdo;道之道：&ldo;我是生平厚道待人，看人也是用厚道眼光。你说我拟于不伦，将来你再向下看，就知道我的话不是全无根据了。&rdo;守华道：&ldo;真是如此吗？哪天得便，我一定要向着老七问其所以然。&rdo;道之道：&ldo;胡说，那话千万问不得！你若是问起来，那不啻给人家火上加油呢。&rdo;守华听了这话，心里好生奇怪。像清秋现在的生活，较之以前，可说是锦衣玉食了，为什么还有难言之隐？心里有了这一个疑问，更觉得是不问出来，心里不安。

当天晚上，恰好刘宝善家里有个聚会，吃完了饭有人打牌，燕西没有赶上，就在一边闲坐着玩扑克牌。守华像毫不留意的样子，坐到他一处来。因笑道：&ldo;你既是很无聊地在这里坐着，何不回家去陪着少奶奶？&rdo;燕西笑道：&ldo;因为无聊，才到外面来找乐儿。若是感到无聊而要回去，那在家里，就会更觉得无聊了。&rdo;守华道：&ldo;老弟，你们的爱情原来是很浓厚很专一的啊，这很可以给你们一班朋友做个模范，不要无缘无故地把感情又破裂下来才好。&rdo;燕西笑道：&ldo;我们的感情，原来不见很浓厚很专一。就是到了现在，也不见得怎样清淡，怎样浪漫。&rdo;守华道：&ldo;果然的吗？可是我在种种方面观察，你有许多不对的地方。&rdo;燕西道：&ldo;我有许多不对的地方吗？你能举出几个证据来？&rdo;守华随口说出来，本是抽象的，哪里能举出什么证据，便笑道：&ldo;我也不过看到她总是不大做声，好像受了什么压迫似的。照说，这样年轻轻儿的女子，应该像八妹那一样活泼泼的，何至于连吴佩芳都赶不上，一点少年朝气都没有？&rdo;燕西笑道：&ldo;她向来就是这样子的。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要弄得像可怜虫一样，我也没有别的法子。&rdo;他说着这话时，两手理着扑克牌一张一张地抽出，又一张一张地插上，抽着抽着，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这样地出了神。还是刘守华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笑道：&ldo;怎么不说话？&rdo;燕西笑道：&ldo;并不是不说话，我在这里想，怎样把这种情形，传到你那里去，又由你把这事来问我？&rdo;守华道：&ldo;自然有原因啦。&rdo;于是就把道之带了樱子去见清秋，及樱子回来表示好感的话说了一遍。燕西道：&ldo;她这人向来是很谦逊的，也不但对你姨太太如此。&rdo;守华笑道：&ldo;你夫妇二人，对她都很垂青，她很感谢。她对我说，打算单请你两口子吃一回日本料理，不知道肯不肯赏光？&rdo;燕西道：&ldo;哪天请？当然到。&rdo;守华道：&ldo;原先不曾征求你们的同意，没有定下日子，既是你肯赏光，那就很好，等我今天和她去约好，看是哪一天最为合适。&rdo;燕西笑道：&ldo;好吧，定了时间，先请你给我一个信，我是静候佳音了。&rdo;当时二人随便的约会，桌上打牌的人，却也没有留意。

燕西坐了不久，先回家去，清秋点着一盏桌灯，摊了一本木版书在灯下看。燕西将帽子取下，向挂钩上一扔，便伏在椅子背上，头伸到清秋的肩膀上来，笑道：&ldo;看什么书？&rdo;清秋回转头来，笑道：&ldo;恭喜恭喜，今天回来，居然没有带着酒味。&rdo;燕西看着桌上，是一本《孟东野集》，一本《词选》。那诗集向外翻着，正把那首&ldo;妾心古井水，波澜誓不起&rdo;的诗，现了出来，燕西道：&ldo;你又有什么伤感？这心如古井，岂是你所应当注意的？&rdo;清秋笑道：&ldo;我是看《词选》，这诗集是顺手带出来的。&rdo;说着，将书一掩。燕西知道她是有心掩饰，也笑道：&ldo;你几时教我填词？&rdo;清秋道：&ldo;我劝你不必见一样学一样，把散文一样弄清楚了，也就行了。难道你将来投身社会，一封体面些的八行都要我这位女秘书打枪不成？&rdo;燕西笑道：&ldo;你太看我不起了，从今天起，我非努力不可。&rdo;清秋一伸手，反转来，挽了燕西的脖子，笑道：&ldo;你生我的气吗？这话我是说重了一点。&rdo;燕西笑道：&ldo;也难怪你言语重，因为我太不争气了。&rdo;清秋便站起身来，拉着燕西同在一张沙发上坐了。笑道：&ldo;得了，我给你赔个不是，还不成吗？&rdo;说着，将头一靠歪在燕西身上。这个时候，老妈子正要送东西进来。一掀门帘子，看到七爷那种样子，伸了舌头，赶忙向后一退。屋子里，清秋也知觉了，在身上掏了手绢，揩着嘴唇又揩着脸。燕西笑道：&ldo;你给我脸上也揩揩，不要弄上了许多胭脂印。&rdo;清秋笑道：&ldo;我嘴唇上从来不擦胭脂的，怎么会弄得你脸上有胭脂？&rdo;燕西道：&ldo;嘴上不擦胭脂，我倒也赞成。本来，爱美虽是人的天性使然，要天然的美才好。那些人工制造的美，就减一层成分。况且嘴唇本来就红的，浓浓地涂着胭脂，涂得像猪血一般，也不见得怎样美。再说嘴唇上一有了胭脂，挨着哪里，哪里就是一个红印子，多么讨厌！&rdo;清秋笑道：&ldo;你这样爱繁华的人，不料今天能发出这样的议论，居然和我成为同调起来。&rdo;燕西道：&ldo;一床被不盖两样的人，你连这一句话都不知道吗？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对天下事，是抱乐观的，可是你偏偏就抱着悲观，好端端的，弄得心如止水，这一点原因何在？&rdo;

清秋道：&ldo;我不是天天很快活吗？你在哪一点上见得我是心如止水呢？&rdo;燕西道：&ldo;岂但是我可以看出你是个悲观主义者，连亲戚都看出你是个悲观主义者了。&rdo;清秋道：&ldo;真有这话吗？谁？&rdo;燕西就把刘守华的话，从头至尾，对她说了。清秋微笑了一笑道：&ldo;这或者是他们主观的错误。我自己觉得我遇事都听其自然，并没有什么悲观之处。而且我觉得一个人生存现在的时代，只应该受人家的钦仰，不应该受人家的怜惜。人家怜惜我，就是说我无用。我这话似乎勉强些，可是仔细想起来，是有道理的。&rdo;燕西笑道：&ldo;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你又犯了那好高的毛病了。据你这样说，古来那些推衣推食的朋友，都会成了恶意了？&rdo;清秋道：&ldo;自然是善意。不过善之中，总有点看着要人帮助，有些不能自立之处。浅一点子说，也就是瞧不起人。&rdo;燕西一拍手道：&ldo;糟了，在未结婚以前，不客气地说，我也帮助你不少。照你现在的理论向前推去，我也就是瞧不起你的一分子。&rdo;清秋笑道：&ldo;那又不对，我们是受了爱情的驱使。&rdo;说完了这句话，她侧身躺在沙发上，望着壁上挂的那幅《寒江独钓图》，只管出神。燕西握了她的手，摇撼了几下，笑道：&ldo;怎么样？你又有什么新的感触？&rdo;清秋望着那图半晌，才慢慢答道：&ldo;我正想着一件事要和你说，你一打岔，把我要说的话又忘记了。你不要动，让我仔细想想看。&rdo;说时，将燕西握住的手，按了一按，还是望着那幅图出神。燕西见她如此沉吟，料着这句话是很要紧的，果然依了她的话，不去打断她的思索，默然地坐在一边。清秋望着《寒江独钓图》，出了一会儿神，却又摇摇头笑道：&ldo;不说了，不说了，等到必要的时候再说吧。&rdo;燕西道：&ldo;事无不可对人言，我们两人之间，还有什么隐瞒的事？&rdo;清秋笑道：&ldo;你这话，可得分两层说。有些事情，夫妻之间，绝对不隐瞒的。有些事情，夫妻之间，又是绝对要隐瞒的。譬喻说，一个女子，对于她丈夫以外，另有一个情人，她岂能把事公开说出来？反之，若是男子另有……&rdo;说到这里，清秋不肯再说，向着燕西一笑。燕西红了脸，默然了一会儿，复又笑道：&ldo;你绕了一个大弯子，原来说我的？&rdo;清秋道：&ldo;我不过因话答话罢了，绝不是成心提到这一件事上来。&rdo;燕西正待要和她辩驳两句，忽然听得前面院子里一阵喧哗里面，又夹着许多嬉笑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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