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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第1页）

有了这五十张票，他分途找亲戚朋友，就总忙了两天两晚。到了第三天，因为昨晚跑到深夜两点多钟才回家，因此睡到十二点钟以后，方始起床。醒来之后，正要继续地去兜揽销票，只听见金荣站在院子里叫道：&ldo;七爷，有电话找，自己去说话吧。&rdo;金荣这样说，正是通知不能公开说出来的一种暗号。燕西听见了，便披了衣服，赶快跑到前面来接电话。一说话，原来晚香来的电话。开口便说：&ldo;你真是好人啦！天天望你来，望了三四天，还不见一点人影子。&rdo;燕西道：&ldo;有什么事要我做的吗？这几天太忙。&rdo;晚香道：&ldo;当然有事啊！没有事，我何必打电话来麻烦呢？&rdo;燕西想了想，也应该去一趟。于是坐了汽车，到小公馆里来。进得屋去，晚香一把拉住，笑道：&ldo;你这人真是岂有此理！你再要不来，我真急了。&rdo;带说，带把燕西拉进屋去。燕西一进屋内，就看见一个穿青布皮袄的老太太，由里屋迎了出来，笑着道：&ldo;你来了，我姑娘年轻，别说是大嫂子，都是自己家里姐妹一样，你多照应点啊！&rdo;她这样说上一套，燕西丝毫摸不着头脑。还是晚香笑着道：&ldo;这是我娘家妈，是我亲生的妈，可不是领家妈，我一个人过得怪无聊的，接了她来，给我做几天伴。你哥哥虽然没有答应这件事，可不能说我嫁了他，连娘都不能认。&rdo;燕西笑了一笑，也不好说什么。晚香道：&ldo;我找你来，也不是别什么事，你大哥钻头不顾屁股的一走，一个钱也不给我留下。还是前几天，刘二爷送了一百块钱来，也没有说管多久，就扔下走了。你瞧，这一个大家，哪儿不要钱花？这两天电灯电话全来收钱，底下人的工钱也该给人家了。许多天，我就上了一趟市场，哪儿也不敢去。一来是遵你哥哥的命令，二来真也怕花钱。你瞧，怎么样？总得帮我一个忙儿，不能让我老着急。&rdo;燕西正待说时，晚香又道：&ldo;你们在家里打小牌，一天也输赢个二百三百的，你哥哥糊里糊涂，就是叫人送这一百块钱来，你瞧，够做什么用的呢？&rdo;燕西见她放爆竹似的，说了这一大串话，也不知道答复哪一句好，坐在沙发上，靠住椅背，望了晚香笑。晚香道：&ldo;你乐什么？我的话说得不对吗？&rdo;燕西道：&ldo;你真会说，我让你说的没可说的了。你不是要款子吗？我晚上送了来就是。&rdo;说着，站起身来就要走。晚香道：&ldo;怎么着？这不能算是你的家吗？这儿也姓金啊！多坐一会儿，要什么紧？王妈，把那好龙井沏一壶茶来。你瞧，我这人真是胡闹，来了大半天的客，我才叫给倒茶呢。&rdo;她说时，笑着给他母亲（目夹）了一（目夹）眼睛。又按着燕西的肩膀道：&ldo;别走，我给你拿吃的去。你要走，我就恼了！&rdo;说着，假瞪了眼睛，鼓着小腮帮子。燕西笑道：&ldo;我不走就是了。&rdo;晚香这就跑进屋去将一个玻璃丝的大茶盘子，送了一大茶盘子出来，也有瓜子，也有花生豆，也有海棠干，也有红枣。她将盘子放在小茶桌上，抓了一把，放到燕西怀里，笑道：&ldo;吃！吃！&rdo;燕西道：&ldo;这是过年买的大杂拌，这会子还有？&rdo;晚香道：&ldo;我多着呢，我买了两块钱的，又没有吃什么。&rdo;燕西笑道：&ldo;怪道要我吃，这倒成了小孩子来了，大吃其杂拌。&rdo;晚香的母亲坐在一边，半天也没开口的机会，这就说了。她道：&ldo;别这么说啊！大兄弟，过年就是个热闹意思，取个吉兆儿，谁在乎吃啊？三十晚上包了饺子，还留着元宵吃呢，这就是那个意思，过年过年吗。&rdo;燕西听老太婆一番话，更是不合胃，且不理她，站了起来和晚香道：&ldo;吃也吃了，话也说了，还有什么事没有？若是没有事，我就要走了。家里还扔下许多事，我是抽空来的，还等着要回去呢。&rdo;晚香道：&ldo;很不容易地请了来，请了来，都不肯多坐一会儿吗？你不送钱来，也不要紧，反正我也不能讹你。&rdo;这样一说，燕西倒不能不坐一下，只得上天下地，胡谈一阵。约谈了一个多钟头，把晚香拿出来的一大捧杂拌也吃完了。燕西笑道：&ldo;现在大概可以放我走了吧？&rdo;晚香笑道：&ldo;你走吧！我不锁着你的。钱什么时候送来呢？别让我又打上七八次电话啊。&rdo;燕西道：&ldo;今天晚上准送来，若是不送来，你以后别叫我姓金的了。&rdo;说毕，也不敢再有耽误，起身便走了。

回到家里，就打了电话给刘宝善，约他到书房里来谈话，刘宝善一来就笑道：&ldo;你叫我来的事，我明白，不是为着你新嫂子那边家用吗？&rdo;燕西道：&ldo;可不是！她今天打电话叫了我去，说你只给她一百块钱。&rdo;刘宝善道：&ldo;这我是奉你老大的命令行事啊。他临走的那天上午，派人送了一个字条给我，要我每星期付一百元至一百五十元的家用，亲自送了去。我想第二个星期，别送少了。所以先送去一百元，打算明后天再送五十元，凭她一个人住在家里，有二十元一天，无论如何也会够。就是你老大在这里，每星期也绝花不了这些个吧？怎么样？她嫌少吗？&rdo;燕西道：&ldo;可不是！我想老大不在这里，多给她几个钱也罢，省得别生枝节。&rdo;刘宝善道：&ldo;怎样免生枝节？已经别生枝节了。凤举曾和她订个条约的，并不是不许她和娘家人来往，只是她娘家人，全是下流社会的坯子，因此只许来视探一两回，并不留住，也不给她家什么人找事。可是据我车夫说，现在她母亲来了，两个哥哥也来了，下人还在外老太太舅老爷叫得挺响亮。那两位舅老爷，上房里坐坐，门房里坐坐，这还不足，还带来了他们的朋友去闹。那天我去的时候，要到我们吃ju花锅子的那个宜秋轩去。我还不曾进门，就听到里面一片人声喧嚷，原来是两位舅老爷在里面，为一个问题开谈判。这一来，宜秋轩变成了宜舅轩，我也就没有进去。大概这里面，已经闹得够瞧的了。&rdo;燕西道：&ldo;我还不知道她的两位舅老爷也在那里。若是这事让老大知道了，他会气死。今天晚上，我得再去一趟，看看情形如何？若是那两位果然盘踞起来，我得间接地下逐客令。&rdo;刘宝善道：&ldo;下逐客令？你还没有那个资格吧？好在并不是自己家里，闹就让她闹去。&rdo;

燕西道：&ldo;闹出笑话来了，我们也不管吗？&rdo;刘宝善默然了一会儿，笑道：&ldo;大概总没有什么笑话的。要不，你追封快信给你老大，把这情形告诉他，听凭他怎样办。&rdo;燕西道：&ldo;鞭子虽长，不及马腹，告诉他，也是让他白着急。&rdo;刘宝善道：&ldo;不告诉他也不好，明天要出了什么乱子，将来怎么办？&rdo;燕西道：&ldo;出不了什么大乱子吧？&rdo;刘宝善道：&ldo;要是照这样办下去，那可保不住不出乱子。&rdo;燕西道：&ldo;今天我还到那里去看看，若是不怎样难堪，我就装一点模糊。倘是照你说的，宜秋轩变了宜舅轩，我就非写信不可。&rdo;刘宝善笑道：&ldo;我的老兄弟，你可别把&lso;宜舅轩&rso;三个字给我咬上了。明天这句话传到你那新嫂子耳朵里去了，我们是狗拉耗子，多管闲事。&rdo;燕西道：&ldo;这话除了我不说，哪还有别人说？我要说给她听了，我这人还够朋友吗？&rdo;刘宝善听他如此说，方才放心而去。燕西一想，这种情形连旁人已经都看不入眼，晚香的事恐怕是做得过了一点。当天筹了一百块钱，吃过晚饭，并亲送给晚香。到了门口，且不进去，先叫过听差，问少奶奶还有两个兄弟在这里吗？听差道：&ldo;今天可不在这里。&rdo;燕西道：&ldo;不在这里，不是因为我今天要来，先躲开我吗？&rdo;听差听说就笑了一笑。燕西道：&ldo;等大爷回来了，我看你们怎么交代？这儿闹得乌烟瘴气，你电话也不给我一个。&rdo;听差道：&ldo;这儿少奶奶也不让告诉，有什么法子呢？&rdo;燕西道：&ldo;你私下告诉了，她知道吗？我知道，你们和那舅大爷都是一党。&rdo;于是又哼了两声，才走向里院。这时，那右边长客厅，正亮了电灯，燕西拉开外面走廊的玻璃门，早就觉得有一阵奇异的气味，she入鼻端。这气味里面，有酒味，有羊头肉味，有大葱味，有人汗味，简直是无法可以形容出来的。那宜秋轩的匾额，倒是依旧悬立着，门是半开半掩，走进门，一阵温度很高的热气，直冲了来。看看屋子里，电灯是很亮，铁炉子里的煤，大概添得快要满了，那火势正旺，还呼呼的作响。那屋子里面，并没有一个人。东向原是一张长沙发椅，那上面铺了一条蓝布被，乱堆着七八件衣服。西向一列摆古玩的田字格下，也不知在哪里拖来一副铺板，两条白木板凳，横向中间一拦，又陈设了一张铺。中间圆桌上乱堆了十几份小报，一只酒瓶子，几张干荷叶。围炉子的白铁炉档，上面搭了两条黑不溜秋的毛手巾，一股子焦臭的味儿。那屋子中间的宫纱灯罩的灯边，平行着牵了两根麻绳，上面挂着十几只纱线袜子。有黑色的，有搌布色的，有陈布色的。有接后跟的，有补前顶的，有配上全底的，在空中飘飘荡荡，倒好像万国旗。燕西连忙退出，推开格扇，向院子里连连吐了几口口沫。晚香老远地在正面走廊上就笑道：&ldo;喂！送钱的来了，言而有信，真不含糊呀。&rdo;一面说，就绕过走廊走上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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