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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惠妃也瞧出张岱有些茫然,于是便又在一旁笑语道:“六郎你母早早便辞世,对于外家亲属也多不知。这一位乃是故会稽王家郎君,以此而论,你还要称一声阿舅呢!”
所谓的会稽王自然是说的武周时的封爵,会稽王...
夜风穿廊,吹得烛火摇曳不定。张岱合上窗扉,纸灰自指间飘落,如雪般散入尘埃。他坐回案前,墨未干的奏章已被揉成一团,掷于墙角。那八个字??“曲中有杀伐之音,勿忘初心”??在他脑中反复回响,如同钟磬余音,久久不绝。
他忽然起身,从柜底翻出一具旧琵琶。此琴乃当年西域乐师所赠,通体以紫檀为骨,面板嵌有龟兹特产的金丝桐木,弦线用的是极细的天山银蚕丝。七日前那人离去时只留下一句:“若闻此琴悲鸣,则大事将起。”当时他只当是江湖术士的玄语,如今想来,却似谶语应验。
指尖轻拨,一声清越响起,旋即转为低沉呜咽。张岱闭目凝神,顺着记忆中的《婆罗门曲》旋律弹奏起来。当行至商调转羽之时,果然察觉异样:那一段本该空灵缥缈的过门,竟隐隐透出战鼓节奏,三拍急进、两拍缓退,正是龟兹军中传令的“破阵鼓点”。更诡异的是,若以特定指法反向推演,这段旋律竟能倒推出一段完整的突厥战歌《金山谣》!
“俟斤之后,终归金山……”他喃喃重复,冷汗浸透里衣。
窗外忽有黑影掠过。张岱猛然抬头,只见檐角一人静立不动,身披斗篷,面容隐在阴影之中。他尚未开口,那人已跃下屋脊,落地无声,径直走入院中。
“协律郎果然聪慧。”声音苍老而沙哑,带着浓重的胡地口音,“竟能从一曲乐音中听出百年血仇。”
“你是谁?”张岱按住案上短刀,声音镇定,心却狂跳不止。
“我是谁不重要。”对方缓缓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布满刀疤的脸,“重要的是,你已听见了不该听的声音。昨夜荧惑犯帝座,非天示警,乃人所召。星官口中‘宜慎言行’,实则是提醒圣人提防宫变??而这警告,正是我亲手递上的。”
张岱瞳孔骤缩:“你是万岁通天台的人?”
“曾是。”老人冷笑,“十年前,我是观星监正,因直言‘荧惑逆行,主储位更迭’,被贬出宫,流放陇西。途中遇袭,全族尽灭。唯我侥幸不死,藏身乐工之间,潜伏至今。”
“为何找我?”
“因为你懂音乐。”老人目光灼灼,“在这长安城里,唯有精通音律之人,才能听见权力背后的杀机。寿王排练《仙童献寿》时,我暗中改动鼓谱,在商调中埋入‘金山谣’节拍;宋卓妃那边也不傻,她请来的道士在编钟里刻了《黄庭经》真言,借祥瑞之名,行蛊惑之实。你们演奏的不是乐舞,是一场无形的政争!”
张岱呼吸微滞:“所以……两派都在利用这场演出?”
“不错。”老人点头,“武惠年少,看似锋芒毕露,实则背后皆由国师叶法善操盘。此人精通丹道、星象、符咒,号称‘赤松子再世’,深得圣人信任。他借《孝经》讲筵之机,让武惠代讲,名为弘孝,实则是在重塑‘天命所归’的舆论。而寿王一方,则以‘孝’对‘孝’,借‘仙童救父’之喻,暗示嫡长当立,不可轻废。”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但他们都错了。真正能决定未来的,不是谁更孝顺,而是谁能掌握‘律’??音律之律,亦是法度之律。你身为协律郎,掌天下乐政,通阴阳之变,若肯联手,我们尚可扭转乾坤。”
张岱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你要我做什么?”
“三日后勤政务本楼讲经,必有异动。”老人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铃铛,形制古朴,上有细密符文,“此为‘太初律铃’,相传乃黄帝命伶伦制律时所铸,能定六律、辨五音、破幻象。届时你需将其藏于袖中,置于讲经台侧。一旦武惠诵读《孝经》至‘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句时,铃声自鸣,则真相立现。”
“若我不从呢?”
老人嘴角微扬:“那你便是助纣为虐之人。待武惠登临大宝,叶法善执掌朝纲,北疆诸部尽归其掌控,不出三年,长安必陷胡尘。而你,将成为千古罪人。”
话音落下,风起云涌,檐角残月被乌云遮蔽。老人转身欲走,张岱忽然唤住他:“等等!你说你曾是观星监正……那你可知,真正的帝星在哪?”
老人驻足,回头望他一眼,眼中竟有泪光闪动:“帝星不在紫微垣,而在人心。可惜,今上已看不见了。”
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
翌日清晨,张岱奉旨前往兴庆宫筹备讲经事宜。沿途所见,禁军巡防严密,飞骑卫遍布宫门,连寻常洒扫宦官皆佩短刃。太极殿外,礼部官员正指挥仪仗演练,八十一面旌旗按八卦方位排列,中央设白玉讲台,上覆青罗伞盖,俨然帝王规格。
左卫已在现场等候多时,脸色凝重。“张兄,”他迎上前低声说道,“昨夜我查了太乐署旧档,发现一件怪事??参与《婆罗门曲》伴奏的十二名鼓手,其中有七人籍贯登记为‘西域流寓’,且皆出自同一支迁徙乐户‘康家班’。而这康家班……据说是二十年前从碎叶城迁来的。”
碎叶城!张岱心头一震。那是安西四镇最西端,毗邻突厥故地,也是许多流亡部族的中转站。若这支乐班真与金山旧部有关,那么整个献寿仪式中的军乐暗码,便不是偶然,而是蓄谋已久的信号传递!
“还有,”左卫继续道,“我刚刚听说,今日午时,鸿胪寺将接待一支来自漠北的使团,打着‘回纥别部’旗号,实则据边将密报,极可能是西突厥残余势力伪装而来。他们要求觐见圣人,理由是‘恭贺千秋节,献上瑞兽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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