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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第2页）

故而这孩子的前途，一时便成了台城里许多人议论的焦点。

作为当事人，这孩子究竟是谁的，徐思心知肚明。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天子也心知肚明。

近来徐思便颇有些食不甘味，夜间忧虑醒来便再不能入眠，常常一个人独坐在镜台前，无言待天明。

她的辱母不知从何处弄来了堕胎药，悄悄的拿给她看，劝道，&ldo;打了吧……陛下宠爱娘子，不说什么。可这男人谁能真容得下自己的女人怀着别人的孩子？日后孩子出生，他天天看着仇人的儿子在跟前晃来晃去，心里能不厌烦？迟早都要磨尽耐心。那个时候，不只是孩子，只怕娘子也要受到牵连啊。&rdo;

徐思心只觉着心如刀割。她生性寡言，这个时候更说不出话，便低垂了眉目抚着小腹，不肯应声。

辱母又压低了声音，问道，&ldo;娘子还想着李郎君？&rdo;

徐思摇头，辱母便长舒了口气，露出些欣慰的表情，&ldo;这就好。这男人薄情寡义，天子待他何等仁厚，他说叛主就叛主了。也半点都不顾念娘子的处境……&rdo;话锋便一转，&ldo;既如此，娘子又何必‐‐&rdo;

徐思不做声。她生得美，如西子捧心而颦。眉眼间悲悯哀伤流露出来，便令辱母言辞一涩，有些说不下去了。

好一会儿之后，徐思才缓缓道，&ldo;五个月，已成形了吧……也不知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rdo;

&ldo;娘子……&rdo;

&ldo;我想将他生下来，除非陛下亲口说令我打掉。&rdo;徐思话锋一转，轻柔的话语里便带了些淡淡嘲讽，&ldo;陛下既然令我嫁给李斛，便不会怪罪我怀上李斛的孩子。嬷嬷不必多虑。&rdo;

可她依旧不能不担忧这孩子的前途，许久之后才又轻声道，&ldo;也许是个女孩儿呢。&rdo;

&ldo;也许是个女孩儿。&rdo;天子淡淡的说着，将手上才看完的奏表随手弃在桌上，拾了茶水来饮，&ldo;‐‐大不了日后赔一副嫁妆。&rdo;

他风轻云淡，张贵妃却不能。苦口婆心的绕到天子跟前，又劝道，&ldo;可万一是个男孩儿呢？那李斛分明就是豺狼心性，不但养不熟，还要伺机恩将仇报、反噬其主。这种人就该斩糙除根。陛下杀了那逆贼，却让徐姐姐又生下他的儿子来，那日后……&rdo;

皇帝头也没抬便打断了她，&ldo;朕命人占卜过，是女孩。&rdo;

‐‐显然是随口说来敷衍张贵妃的。

张贵妃心里暗恨，却知道皇帝虽容得下朝臣犯颜直谏，却最厌烦嫔妃忤逆他。噎她这句，便是有了警告的意思，她若一味纠缠下去，只怕天子就要恼怒起来。忙就放软了语气，叹道，&ldo;那就好……如今宫里头人人都在议论这件事，臣妾听得是又心烦、又害怕，私底下也严令禁止她们议论了。可哪里禁得住？反而自己也跟着乱了阵脚，只好来找陛下说‐‐若皇后姐姐还在就好了。陛下让臣妾打理后宫，可臣妾是最没主意的人，哪有这样的本事啊。&rdo;

她十三岁入宫，如今也就二十出头罢了，分明还是个含嗔带娇的小姑娘。又娇嫩美艳又有些蠢蠢的天真，倒也十分讨人欢心。

然而这一次撒娇却没能打动天子，天子只垂着凤眼含义不明的冷笑一声，道，&ldo;看准了是谁在搬弄是非，打死了算。其余人见了刑，知道怕了，自然就不敢议论。你也是皇后宫里出来的，怎么连这点手段都不会？也罢‐‐朕这不就教你了吗？&rdo;

他不曾用这么冷渗渗的语调同张贵妃说过话，张贵妃听得心里一缩，已怕得说不出话来。

天子却温和的看着她。那目光仁慈如昔，张贵妃却不由就垂下头退了一步。强笑道，&ldo;陛下真是喜欢徐姐姐啊，这么护着她。&rdo;

天子笑道，&ldo;朕又不是没这么护着你过。&rdo;

‐‐张贵妃年二十，已是后宫一人之下的贵妃。因皇后早薨，她已是实际上的后宫之主。其崛起之迅速，在后宫也没少有闲话。

张贵妃心里才略平衡了些，道，&ldo;陛下心里还记着臣妾便好。&rdo;

张贵妃告退后，天子又吃了一盏茶。

外头天色渐暗，暮鼓初起。天子望着暮色中的台城，一时不知在想些什么。待那一百零八鼓声落下，外头已是夜色沉沉。内侍太监上前进呈晚膳，天子才面容淡漠的回过头来，问道，&ldo;怎么样了？&rdo;

内侍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垂首为礼，道，&ldo;辞秋殿翟女侍悄悄吩咐人配了堕胎药，已送进去了……&rdo;

天子这才流露出些表情来，问道，&ldo;什么时候？&rdo;

&ldo;昨日午后。&rdo;

天子苦笑，道，&ldo;这会儿还没消息，想来她是没打算吃了。&rdo;

内侍便倾身上前，压低声音比了个手势，道，&ldo;陛下若……不如……&rdo;

天子摇了摇头，道，&ldo;她心里有怨气。若有什么动静，定然先恨到朕身上。&rdo;他就长呼了口气，&ldo;罢了，那药用了也伤身。她不吃，朕反倒松了口气……就让她生下来吧。&rdo;

内侍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还是又说，&ldo;恕臣僭越。窃以为张贵妃说得也有理‐‐斩糙不除根，后患无穷啊。何况还涉及皇嗣。&rdo;他没有明说，天子却听得明白。他子嗣艰难，已年近不惑却才只有一个儿子，也是自幼就体弱多病的。若皇长子有什么不虞，徐思这生下的又是个男孩儿……他是养呢，还是不养？

天子又出了一会儿神，方微微眯了眼睛，自语道，&ldo;若是个女孩儿，那就让她生下来吧……&rdo;

这些日子徐思经常想起前朝的海陵王来‐‐海陵王是他被废之后的封号，原本他是前朝皇帝，也是她的第一任夫君。现在想来海陵王是不正常的，他生性暴虐，不论怎样的弄臣都无法将他逗笑，唯有扮作将军带着人马满街砍杀，滚烫的鲜血喷得满脸满手时，他才会发疯一般狰狞的大笑起来。

静宜公主是他的姐姐，有一次同海陵王宴饮，便告诉这疯子，&ldo;你可见过徐长卿的女儿？没将这珍宝弄到手，你哪里算见识过人间极品？皇帝都白当了。&rdo;

海陵王便下旨令徐思入宫，徐思自然不肯，徐思的父亲也推辞不应。海陵王便将徐思的哥哥当朝抓起来吊打，徐思的父亲亲自跪求之下，徐思怀抱着必死之心入宫。那个时候她有多希望有个人能来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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