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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仿佛要烧穿那扇宫门,直抵深宫内那位沉迷于修炼丹的皇帝:“为何天怒?盖因朝廷开支无度,宫中斋醮不断,一坛金丹耗费何止万金!为何人怨?盖因官府贪墨横行,矿监税使如虎似狼,各级
官吏层层盘剥,百姓膏血已尽,鬻儿卖女者不绝于途!”
“陛下!上天降灾,非为别故,实因朝廷开支无度,官府贪墨横行,民不聊生,上天震怒!”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敲打在在场所有太监,侍卫的心上。
他们脸色发白,不敢言语,心中却为这位不怕死的官员捏了一把冷汗。
“大胆狂徒!竟敢在宫禁之地,妖言惑众,诽谤圣君!”
一声尖利阴冷的断喝传来。
提督东厂太监冯保,在一群番子的簇拥下,快步走来。
他面色白净,眼神却如毒蛇,死死盯住周云逸。
“周云逸,你可知罪?”冯保的声音带着太监特有的阴柔,却寒意刺骨。
周云逸毫无惧色,直视冯保:“冯公公,下官所言,句句属实,皆是天象所示,民心所向!何罪之有?莫非公公要堵天下悠悠众口,掩上天昭昭之眼吗?”
“哼!巧言令色!”冯保冷笑一声,他奉的是宫里嘉靖的旨意,绝不能让这种“动摇国本”的言论扩散开来,“咱家看你是读书读昏了头!来呀!”
他厉声下令:“周云逸诽谤君上,蛊惑人心,给我拖下去??廷杖伺候!”
如狼似虎的东厂番子一拥而上,架起周云逸。
“冯保!你这阉竖!你可以打死我周云逸,但打不死这煌煌天道!打不死天下人的民心!”周云逸奋力挣扎,嘶声呐喊。
冰冷的廷杖落在血肉之躯上,发出沉闷而残酷的声响。
周云初时还能痛骂,渐渐地,声音微弱下去,唯有那廷杖起落的声音,规律得令人心悸。
冯保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仿佛在欣赏一出与他无关的戏码。
直到行刑的番子探了探周云逸的鼻息,回报:“禀公公,没气了。”
冯保这才微微动了下眼皮,挥了挥手,像是拂去一粒尘埃:“拖下去。禀报皇上,钦天监周云逸妖言惑众,已然伏法。”
周云逸的尸身被像破布一样拖走,只在午门冰冷的青石板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暗红色的血痕,在灰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干冷的北风依旧在吹,卷起地上的沙尘,试图掩盖那血腥的气息。
一冬无雪,老天爷似乎闭上了眼睛。
而一位以生命进谏的官员,就这样在腊月二十九,死在了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中心的午门外。
他的死,没能换来一片雪花,却如同一声沉重的丧钟,在这座古老的皇城里,在无数知情者的心中,幽幽回荡。
这不仅仅是一个官员的悲剧,更是一个王朝步入晚景时,那无法掩盖的,血淋淋的症候。
一场更大的政治风暴,正在这死寂的冬日午后,悄然酝酿。
大明嘉靖三十九年,山东莱州府,胶州湾畔的苏家坞。
这是一座典型的北方农家院落,青砖灰瓦,虽不奢华却收拾得井井有条。
院墙一角堆着金黄的玉米棒子,檐下挂着串串红辣椒和腊肉,几只肥硕的母鸡在院中悠闲踱步,啄食着散落的谷粒。
堂屋正中悬挂着一幅“耕读传家”的匾额,笔墨遒劲,是苏家祖上一位秀才所题,成了这户人家安身立命的根本。
户主苏守拙,年近四旬,面容黝黑,手掌粗糙,是种地的好把式,闲暇时也帮着乡里操持红白喜事,写写算算,在村中颇有威望。
妻子周氏,温婉勤快,将一家老小的衣食打理得妥帖周到。
他们膝下有三子一女:长子苏宁,年方十一,次子苏顺,年方九岁,幼子苏谦,年方七岁,还有一个小女儿苏秀儿,刚满五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
鸡鸣破晓,晨光熹微。
苏守拙早已带着次子苏顺在院中整理农具,准备下地查看冬麦的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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